今年的秋风刮的异常痛快,刘夕阳却是遭了罪。走的路多了脚踝又开始不舒服,本想溜达回城门口的打算只能作罢,随口唤出暗处的少年,他坐上了马车,在略微冷清的街道向南行去。
眼看着九月又要完了,他离了东莱城的日子快满一年了。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算错了日子。他呼出浊气掀起窗帘向外望去,思绪跟着那唯一的白云慢慢地游走于天上。
如果长启皇帝没有撤掉城主世袭的话,自己已经做了一年的城主了,想必应该有位女子给自己怀上一个孩子吧。或许是贝琳达或许是巧儿?刘夕阳摇头苦笑,继续憧憬着那不可能发声的过往。
许多会被城门官的位子给憋坏了,应该会偷偷地跑出去见见江湖吧;九苏姐姐会怨恨不告而别的许胖子,但能做的也只是躲在城主府里等他玩够了回来;李大仙子也许会应了颖王或是仁王,如今是一位正经的王妃;万俟少侠活的挣扎,周通判过得痛苦,马小鸟的黑店依旧开着,他葱花面的水平也不会提高;齐州王仍然是齐州王,落棋山……
刘夕阳拍了拍脸颊将思绪收回现实中。别人都是憧憬将来如何,自己竟然在这里奢望过去应有的美好,不靠谱。
“少爷,”听到车里又是拍打声又是叹气声,信马由缰的少年撩起车帘回身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刘夕阳轻描淡写地回道:“怎么能没有?胸怀天下呢,即便是没有那也得象征性地烦心一阵啊。”
少年见路况舒适,干脆转过身子冲向车厢说道:“少爷,做人做到你这个份儿上了,还有什么能烦心的?呼风唤雨的小王爷,随意玩弄着各位大臣,云泽明月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真有不顺心的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么?”
刘夕阳皱起眉头说道:“我说凌少年,你爹因为什么被流放的你不清楚?怎么还敢如此没大没小的?”
少年撇撇嘴说道:“我爹是被那王元修给阴了的!再说我身边也没有张元修李元修的,说说又如何?”
刘夕阳苦笑道:“这是在大街上啊。你爹当时身边也没有那王元修的,怎么一阵酒醉瞎侃就成了毁家坠户的元凶了?如今隐姓埋名过着清苦日子不都是这口不择言的祸事么?再说了,我现在过的日子哪有你想象的那么轻松?真轻松了用得着你这些日子就没在床上睡过安稳觉?”
少年不想纠结这个话题,继续说道:“反正我要是做到小王爷的位子,我才不管这么多呢。对了少爷,你到底要不要我姐?”
“要不要你想干嘛?”
少年回道:“前些日子我娘来信说我姐岁数不小了,让我问问你要不要她,不要那我们凌家就给她允了一桩婚事。万幸这封信是我拆开的,要是被我姐先看见的,我还不知道这些呢!”
刘夕阳认真地思考了这件事。苍空阁的丫鬟和大户人家的丫鬟不一样,就算是没有涉及到探查情报的事情,也不如平常丫鬟那么凄苦,自由身一个想不做了回家结婚生子便是。但是灵儿如今重新参与到苍空阁的事务中,凌家又躲在小村子里,真说能给她婚配的顶多是一位乡绅家的公子……
灵儿会喜欢吗?
“不会吧……”刘夕阳下意识地回答道。凌少年听到这三个字可不愿意了,他可是问完了刘夕阳要不要姐姐,沉默半天蹦出来这三个字?
“少爷,我们凌家如今势微可也是正经人家。你要是不想给我姐一个名分那就放了她。为苍空阁做事我们会做,你想让她冬日给你暖床我可不答应!”说完,少年放下帘子,猛然转身勒缰,把闲庭信步的老马给吓了一跳。
刘夕阳傻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用灵儿暖床了?再说了,这小子刚才还说自己做人做到顶端啦,这转身就训斥了顶端一顿……还说没有烦心事呐?
少年加快了车速,没过多久就到了南城内宅外。他将马车扔在门口又隐入了暗处,刘夕阳略有无奈地只身进了院门。
小老虎和马兰花在院中你追我赶的,可算是有了四五岁小丫头该有的模样;身后的灵儿护着二人,笑颜如花童真泛滥。秋日温暖下,这场面十分的美妙。
要是没有这么大的风就好了……
要是没有那个反光的光头就好了。
刘夕阳见到妙禅与周泰下着棋,急忙转身出去。这辈子最麻烦的两个人在一起了,自己不抓紧消失能被他们折磨死。
“少爷回来啦!”灵儿抓住了两个小丫头,手边各一个站在院中对刘夕阳打着招呼。金黄夕阳下,恍惚间真有一种盼到丈夫归家的小妇人之感。
“唉,你来了。有事说。”妙禅一句话毁了所有的画面。刘夕阳硬着头皮进了院中,周泰已经起身进屋了,多半是去找他那著作去了。
妙禅忽略掉他脸上的怨恨,自顾自地说道:“听说皇帝要查秦哲了?”
刘夕阳愣道:“你从哪儿听说的?”
妙禅疑惑道:“不是你今天上午去查云山水渠的事情么?秦安就这么一处污点,先动秦安再动秦哲这不是一贯的做法么?”
刘夕阳好奇地说道:“这里哪处是秦安的污点?”
妙禅微微皱眉,轻声道:“这么说苍空阁和飞花亭查到的不一样?你先说……算了我先和你说飞花亭查到的:一万一千两款银有三千落入了秦安的口袋,拿出一千替圣云端养了山门,剩下两千投入了相府的后花园。你们那里是什么情况?”
刘夕阳回道:“我们这里也是这个情况,但是这事情全都是乐尚书做的,和秦郎中无关。并且这是今天刚从工部文书里看见的。”
“不对呀……”妙禅皱眉思索着。
刘夕阳接着说道:“你先别管对不对,你告诉我老皇帝是什么意思?”
妙禅道:“陛下自然是不想这事牵扯到秦哲的。陛下让我先来和你说说,让你尽可能的把这件事情化小;然后让我去相府找秦哲,让他下个月的大朝上承认个错误……”
看来宫里还不知道秦哲这次是真病了。刘夕阳制止了妙禅的话,二人坐到了棋局边认真地讨论了起来:“大和尚,当朝天子是不是真的要查秦哲?有没有可能他是想通过这件事来提醒众人呢?”
妙禅顺着说道:“也包括你?”
“自然包括我。难保不包括你们飞花亭……”
妙禅起身准备离去,刘夕阳唤住了他说道:“大和尚,有些话不应该是我说的,但是一国一君才是正经规矩。如今是靖德元年,当朝天子是靖德皇帝。”
妙禅道了声明白,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刘夕阳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王爷……”周泰瞧见场面不算是愉快,但好不容易逮到了他,只能在这微妙的氛围下说道:“你这一块的用词有问题。”
刘夕阳叹了口气将注意力转移到周泰这里,周泰继续说道:“以前我不觉得有问题,但看到你写的……我有些怀疑了。”
“江山与天下,到底是不是一回事?”
刘夕阳接过书看了几眼。关于月国当时的大一统,前几年自己似乎真的纠结过天下和江山的问题,最终还是放弃了天下二字转为江山。当时的想法就是月国江山外还有天地,暂时称不上一个完整的天下。
结合如今的情况,刘夕阳微微感到不妙,抬头问道:“周大人纠结的是……”
并未言明,周泰却点了点头。
刘夕阳叹声道:“先停下吧……佥都御史可不是史官。”
周泰艰难言道:“我怕……日子不够。”
刘夕阳还未回话,许多愁走了进来。他来到刘夕阳身边冷声说道:“腹地建造草场的是朱顽将军。另外刚才承天府尹来北营找我了,云山上的民壮是军籍,并且是归北大营管辖。”
如果按照律法治罪,朱顽无罪、凤头县令顶多是一个毁田地的罪过,朱家折的似乎只是腿毛;秦安挪用国库,与秦家大公子官商勾结并私拥军队,秦哲折的可是双臂双腿。
刘夕阳摸着下巴皱眉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