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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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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却是一跃而至他的面前,也不管什么三步之约了,上来就扒开了他胸前的衣服,仔细瞧着他的胸口。

    “我说呢,这株花若是钻进了别人的身子里,那人肯定活不过半日。

    可是你体内的毒,却是被它看上的最好的饵料。

    你呼吸局促,脉搏紊乱,脚步一深一浅,这么明显了,就别再强装下去了。

    刚刚你入阵之后,就变成现在这样,可见每次运气,毒性都会扩散至全身。

    之前,之所以不会,难道……

    哦,我知道了。

    是因为那个香囊,一直在帮你压制毒性,现在香囊不在你身上,所以你是旧毒复发?”

    顾影没有理睬她,拽回她手中攥着的衣服,重新掩着胸口。

    他依旧一瘸一拐地向前走着,若不是这个人现在还不能死,她一定已经跟那个话太多的假的大漠飞鹰同样下场了。

    “喂,这香囊既然是不能离身之物,那我之前抢走的时候,你干嘛不说清楚?兴许,我一感动,就还你了。”

    “我不信你,多说无益。”

    顾影说着话时头也不回,似乎并没有打算将这一寸红就这样要回去。

    她之所以抢走了一寸红,是因为里面有一味药,是取自迷影古墓中的彼岸花。

    这个东西,是不能被带到外面的。

    可她却万般没想到,这彼岸花虽是至阴至邪之物,毒性极强,而有人却只能依靠它来续命,这已不足以用可怜来形容了。

    “你知道,那刀剑冢中的彼岸花,是如何开出的么?”她一改往日那玩笑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

    虽然她嘴里有过太多不正经的谎言,可是这一次,顾影却知道她说的一定是真话。

    顾影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他这样,意味着他在听着呢。

    “当年萧夫人为了铸成天下第一名刀,试尽各种方法引双魂入刀。

    在赤髓铸成之前,失败了数百次,枉死的怨灵足有六百八十三人。

    他们的骨化成了生死门中岩壁上的钟乳石,他们的血流过暗河,汇聚到了寒潭之侧。

    在那里,血肉滋养,开出了黄泉路上永不凋零的花。

    你真的以为,彼岸花当年不伤害你爹爹,是因为怕赤髓么?

    他们本就是为赤髓而生,为赤髓而死的,又谈何怕呢。

    这样可怕的东西,你爹爹一定是知道利害性的。

    若非世间真的别无他法,他是绝不会拿来给你当解药的。

    毒性相融相冲,每每毒发,疼痛感如剥皮蚀骨,万箭穿心。

    那种感觉……

    原来,最懂得我所感的人,竟然是你。

    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讲和吧?”

    她说着,已经从腰间取下了那一寸红,又从裙子上扯下来一根藤枝,拿在手中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不须你多言,我……你……”

    顾影看到她递上来的东西,想说的话噎在了嘴边,他此时实在不知该怎么形容的好。

    香囊还是那个香囊,只不过,多了一些东西。

    这一寸红被一根纤细的青藤枝捆着,缠绕几圈,变成了项链的模样。

    女子朝他明媚的一笑,“喏,这可是你的保命符,你却这般不当回事。你之前把它带在身上也太不小心了,随时都会被人抢了去。你可别小瞧了这藤枝,在墓里你可是见过它的厉害的。刀斩不断,火熔不化。以它牵线挂在身上,定不会再弄丢了。”

    她说着,还拿着项链在他脖子上比了比,一寸红落在他锁骨的中心,尺寸恰到好处。

    一点朱红配着他雪白的脖颈,反复看了看,点头,甚美。

    “胡闹。”

    顾影自己虽然看不见,但他光凭看到她的表情,就已心中燃起一股无名之火。

    他一把夺过一寸红揣进怀里,对她的提议视而不见。

    “你可知,以这样的方式以毒攻毒,并非续命良策?”

    看着这姑娘眼中流露出的一丝欲说还休的神情,顾影却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的光,“你有办法?”

    “有是有。”她轻咬嘴唇犹豫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向他,“他可曾与你讲过,这白露春的故事?”

    倾洒一斛白露春,这句话因何而来,他自是听过。

    只是那虫海的事情听起来玄之又玄,他没有亲眼见过,总是想象不到该是一种怎样的画面。

    “当年在墓里,杀了徐家兄弟和笑三分的那个东西?”

    她点了点头,“这尸虫喜饮人血,若有驱蛊之人能控制它,将你体内的毒吸食殆尽也未尝不可,只不过,换血如换命,这是九死一生的法子,你可得想清楚了。”

    “当年在墓里,驱蛊人,莫非是……”

    他想起一个人来,那个故事里,林子中的奇怪女人和躺在棺材里的半死不活的男人。

    “他们,早已死了。”她说这话,却突然阖上了双眼,想到这两个人时,她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的,“可还有一个人,如果找到他,或许可以。”

    “谁?”

    “如果见到了,我会告诉你的。”

    她轻抚着赤髓刀鞘,双目紧闭,这久违的刀是囚禁她一生的牢笼。

    既这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看着刀上时而闪着的灼灼红光,仿佛看到了这数百年的浮华一梦,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我现在已完全分不清,你说的话,哪一句是真,哪一句又是假。”

    “重要么?”她眨了眨眼睛笑笑,“你相信的,那就是真的。”

    “我一句都不信。”

    “哟~这就对了。”

    拂晓已至,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他长舒了一口气,有些平生从未有过的庆幸,那本不该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东西。

    他原以为,他这一生,注定了这样了无生趣地活着,注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死去。

    可是,好像什么东西,在潜移默化间有了改变。

    因为知道了,解毒的办法总是有的。

    这就像是一缕光照进了他本就无悲无喜的黑白世界。

    如果一个人能够带着一丝希望活着,可能以后,会更想活下去吧。

    那些事,都是以后的事。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解去自己身上的毒,摆脱这二十年来羁绊的痛苦,而是尽快,办好那人交代的事,把她带回去。

    “走吧。”

    他轻轻地说着,因为心情从未有过的好,所以连语气都跟着温柔了下来。

    “喂,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总不能一直叫你喂吧?”

    “顾影。”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而是回答了她的话。

    “顾影……孤芳自赏,顾影自怜,倒还真是像你。”

    顾影微蹙了一下眉头,他知道,他的名字不该是做这样的解释。

    之所以叫顾影,不过是娘亲为了父亲迷影古墓之行的平安归来。

    他的命,从来都不是属于他自己的,名字也一样。

    顾影向前走了几步,又顿了足,微微过侧头却不敢看向她,声音小的只像是一阵刮过的清风,不易被人察觉,“你呢?”

    少女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她笑得像是一只得意的小狐狸。

    “灵君。”

    她在静静地看着,看着顾影脸上那微妙的变化。

    他的脸上,很少会有表情,所以每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她都会去瞧得很仔细。

    只是,这一次,不一样。

    他的眼中满是痛苦与惊异,他虽极力地压抑着自己愤怒的情绪,却还是一字一顿地嘶吼出来。

    “你……找……死!”

    灵君,林筠。

    从二十年前起,渝州城里没有人敢再提及这个名字,更不会有人去取这样的名字,谐音也不行。

    这个名字,谁说,谁死。

    可是他却在今夜,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的时候,又重新听到了这个名字。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记重锤敲碎了那个琉璃般的梦。

    他知道,她一定是故意的。

    可是她却完全不顾他的怒意,依旧眨巴着那双铜铃般的大眼睛,“你们当初既将我认做那屈灵均九歌赋中的山鬼,我为何不可同样崇敬他,不可唤作灵君?”

    “好,那便是灵君。”

    顾影自己都无法想象他是如何说出这句话的,换做平时的他,一定不会这样说。

    就像他从来都不认为有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挑战他的底线,最终让他彻底沦为一个毫无底线的人。

    可是在今夜,只在今夜,他却有些思念那个人了,那个从未谋面的人。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女,如果今后,可以因为她,耳畔能够常常出现那个人的名字,似乎也是好的。

    只是他一低头就看到那双仰望着他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璨若星河。

    又是习惯性的,一把刀横断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冷冷地丢了一句,“三步之外,不可逾矩。”

    “哦。”

    她撇着嘴沉思,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人故作凶恶,看起来倒像是有些怕她的样子。

    好像她走近他三步之内,就会暗害了他,所以才如此谨慎。

    灵君闷哼着,乖乖地退出了离他三步之外。

    十里长坡未央亭,西风清,江月明。林梢之侧,只影邂孤灵。同是天涯沦落客,怀下刀,足上铃。

    春风不解三步情,闲花庭,鹧鸪鸣。脉脉无语,顾盼相盈盈。大梦未觉人初醒,烟波凝,小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