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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大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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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堂昭钰斜倚着墙坐着,脑袋耷拉在墙边,打破了这里持续几个时辰的宁静。

    蜕皮的墙面,湿冷的茅草,好像不管哪个地方的牢笼都是这般粗陋不堪,即便富贵如金刀门也是如此。

    葛中离盘坐在那里闭目调息,不发一言,不见一人。

    相比于刚进来时的气脉紊乱,他现在已渐渐恢复过来,除了手臂上那一道不深不浅的剑伤,还在隐隐地向外渗着血。

    “你的伤口……”堂昭钰欲言又止,话语声轻得已快连他自己都听不见,“要包扎起来。”

    “她的剑没有毒。”

    听到葛中离不冷不热一句话,他却臊得整张脸涨红了去,“是啊,她的剑没有毒,毒在人心。”

    昨夜,他们就快逃出生天的时候,碰到了易娘。

    易娘的剑,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他们两个不得不承认,不论是谁出手都绝不可能在她剑下走过三十招。

    可是只要他们联手一起,万事都是可以挡上一挡的。

    如果只是寻常人,葛中离绝不会狠心下杀手,他从不伤及无辜,可易娘不一样,他有自知之明,鹿与虎争,倘若惜命,又怎么敢手下留情?

    即便倾尽全力也不一定抵得过,他若留手,非死即伤。

    他没有留手,堂昭钰却留了。

    高手对决,生死只在一念之间,他是过来人,绝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除非他是故意的。

    那把本该刺中易娘的剑被他挣开,而易娘的剑却直直地刺向他去。

    洛水断流,本就是无情之剑。

    即使眼前的人帮了她一把,她也绝不会收手。

    葛中离的剑虽然被堂昭钰掣肘,可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弟被别人的剑刺中。

    于是,便有了他手臂上的那道剑伤,死不掉也好不了的伤。

    她的剑没有毒,是他有毒,堂昭钰如是想着。

    可如果昨夜的事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样做。

    他多希望葛中离能骂他打他,至少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就可以把一切和盘托出再去谢罪。

    可是这个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好像他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这样的漠然,比杀了他还令他难受。

    “大哥……”堂昭钰无视他的毫不理会,仍是自说自话着,可又悄悄改了口,“葛大哥,其实我……”

    “嘘,噤声。”

    葛中离紧锁眉头,仍然盘坐在那里调整吐息,“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他却没有察觉。

    堂昭钰这才发现,他自己的呼吸节奏也早已乱了,不知不觉中竟跟着那奇怪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那人迈动左脚,他便吸气,那人迈动右脚,他便呼气,好像他整个人已完全臣服于那人的气场之下,变成了一个随声附和的影子。

    所以他的心也乱了,乱到不知该如何面对葛中离。

    可他不知,到底是因为他的心先已乱了,才被那个人的脚步声带走了节奏,还是因为先被那个人俘获了去,他的心才被搅乱,在这里不知所云。

    幸好,葛中离并没有被任何人任何事所搅扰,他还看得清,辨得明。

    脚步声沉重却又稳健,好像那人每踏出一步,就要将地面踩现出一个坑来,好深厚的内力。

    那道伛偻的身影逐渐靠近,与他们只有一个铁栅栏之隔。

    他的背虽已驼了下去,可却让人感觉到他背脊上似是在撑着整个青天。

    这不是别人,正是大老板,他们进来这里第一个来看他们的人。

    大老板抱臂而立,侧目看着打坐调息的葛中离,眼中显然有些不可思议,“这世上有一种人常怀赤子之心,据说纯洁无瑕,永远不会被外界的事物所叨扰,起初我还不相信,直到见到了你。”

    他现在已不再控制得住堂昭钰的呼吸,是因为堂昭钰已经察觉到他的所作所为,能够有所防备。

    可是葛中离,他完全感觉不到丝毫的抗拒,这个人似乎根本不必刻意去躲,就能完全不受他的影响,那样顺其自然。

    “不过是君子慎独,卑以自牧而已。”葛中离突然睁开眼,抬头瞪向他,“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

    “就因为我不是君子?”

    大老板并没有因为他的这句话而生气,反倒是顺着他的话自嘲起来,他活到这把年纪,更难听的话早已听得多了,若是句句都要因此而生气,那只怕早就已经气死。

    “能做出那种事的人……”

    葛中离话说了一半,突然闭口不言了,他还对张疏狂的事耿耿于怀,可是他也同样知道,对这种人讲道理本就是一种无稽之谈。

    “其实我更好奇,阴阳判官若是知道他们的大弟子与饮风阁的堂主结了兄弟,会是个什么反应?”

    葛中离的手指突然颤动了一下,这件事大老板是怎么知道的,他也大致已猜到。

    可他并没有转头去质问堂昭钰,而是仍盯着栅栏外的人微笑,“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近日江都出去的人太多,可回来的已太少,还知道三月十九,你们丢了一把……”

    “够了。”

    葛中离打断了他的话,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这个人已全都知道。

    “你一个人不管想跟着谁都不打紧,但是不要连累了拈花!”

    他的话,是说给堂昭钰听的。

    江都的这些秘密,当然是拈花堂主探听到了消息传递给饮风阁的,这是他们自己的事。

    可有人若是把这些消息卖给了金刀门,拈花堂主同样也脱不了干系。

    堂昭钰不发一言,他已做好了打算,不管大哥怎么样,他都任打任骂任他处置。

    他只是有些意外,自己平日里将拈花堂主视作心之所向,可在这种时候却完全没有考虑到她的处境,而身为事外之人的葛中离,却第一时间想到了不要连累她。

    大哥还是这副老样子,万事总是先去为别人着想,连那么远的人都思虑到了。

    “被兄弟出卖的滋味怎么样,君子?”大老板饶有兴味地看着葛中离,看着他脸上略带愠怒的表情。

    葛中离长长吐了最后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栅栏旁,“你们既然已经达成了共识,你又为什么把他出卖给我?”

    大老板微微一怔,因为他从葛中离的眼中看到的不是失落感怀,而是一种坚定信任,从来没有人给过他这种眼神。

    “因为你自始至终,从来就没有拿他当过自己人。”葛中离对上了他的目光,就像是孤狼看到了鹰鸷,毫无畏怵,“因为你知道,他对你也从来都不是。”

    “大哥……”

    堂昭钰迟疑地凝视着他,那道身影从清晰变得逐渐模糊,又慢慢清晰起来,他眼前的,亦如他心中的,从来都那样巍峨伟岸。

    之前合欢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从来不会错的人,他那样坚定地认为世上唯有葛中离一人。

    对于这一点,他也一直没有动摇过。

    “自己的兄弟,自己最清楚。”葛中离回头朝他点了点头,又复看向了大老板,“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挑拨离间。”

    大老板在外拊掌而笑,“好,好,小昭儿,认了这么个大哥,也许是你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对的事。”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以为你相信了我的话。”

    “不,就因为你的话九真一假,我才差点真的信了。”大老板看着堂昭钰时,满眼的也是赞赏,“幸亏你这个好兄弟,半夜闯进金刀门来寻你,我才看出来其中端倪。”

    成也葛中离,败也葛中离。

    堂昭钰苦笑,一切都是命。

    “那你总该知道,我说的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假,你总该……不必这样对我的。”

    “不,苏家从来只认心向苏家之人,向着外人的,都是敌人。”

    “你也算是苏家之人么?”他看着大老板,所有人都知道,大老板身上流着的,从来都不是苏家的血。

    “心向苏家之人便是苏家人。”他说的很肯定,并且也真的做到了。

    “那你我就实在没什么话可说了。”

    “所以我这次来,就是为了不再与你说话的。”大老板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狞笑,就像是鹰隼看到了地上的兔子,他的剑鞘已露出袖中,剑还未出鞘,“小昭儿,你还记得二十年前那支驿边的红梅么?”

    “是你?!”堂昭钰双目紧闭,眼皮下不停地贲张跳动,“原来,一直要杀我们的,从来不是他,而是你。”

    “只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