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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愚者(十七)

    我来到了寺庙外的空地上。剑客也从破洞中跃出,站到我的对面去。谷神亦是从黑暗中现身,出现在了剑客的身边。

    剑客难敌,谷神难杀,无论哪边,都是棘手的敌人,加到一起更是令人头痛。特别是后者,非但找不到要害在哪里,还有着如此神速的再生力,正好克制我这种只会以点对面的武术家。想要杀他,必须先找出他的大脑在身体的哪个部位。

    我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他无法增加自己的大脑数量。人的思维终究是依托于大脑的,很多灵能者曾经寄希望于脑组织领域的研究来强化灵能,但事实证明,这是一条暂时走不通的道路。随意增加大脑的数量,会对自己的思维造成重大影响,动辄就会造成灵能暴走,甚至是魔物化。况且,他自己也没有研究明白人脑的所有奥秘,最多只能增殖脑组织的体积而已——这种改造大脑的行径或许比单单增加大脑的数量还要冒险。    然后,我又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向他问道:“为防万一,我先问一句,你知道‘死者的新血’和‘胎儿的遗书’吗?”

    “听上去像是灵药的材料。这种与我的实验无关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去了解。”他说,“况且,即使知道,你以为我就会告诉你了吗?”

    剑客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同时对谷神说:“按照本来的作战计划来。”

    “不,等等。”谷神眼神敏锐地说,“他刚才似乎对佛雕起了某种反应……”

    “那又如何?”剑客打断道,“他是外来神的触觉,能够捕捉到一般人所无法捕捉到的神秘信息,那也是十分正常的。”    说到最后,他索性扔下谷神,独自向我突进过来。

    “你这家伙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谷神勃然大怒的声音传了过来,“所以我就是跟你合不来!”

    他这些话才起了个头,剑客就已经和我厮杀到一起了。说是厮杀,但由于我手无寸铁,所以也只能先被动地回避他的攻势。而谷神在说完以后,也没有丢下剑客独自走人,跟着剑客一起攻了过来。

    他与剑客之间,应该没有什么所谓的“战友感情”,恐怕是为了抢回我手里的佛雕吧;又或许是凭着我刚才对佛雕的反应,疑心我并非触觉,而是先知,所以动了生擒我的念头……虽然听上去异想天开,但以他此前的表现,即使真的有这种念头也不足为奇。

    或许我此刻把佛雕捏碎,谷神就会转身离开了,这样也能够大幅度减轻我与剑客厮杀时的负担。但是,我已经决定了,一定要将谷神这家伙斩杀在这里。为此,我甚至愿意冒着更多的风险。    经过几次交锋以后,我隐约地感觉到,这两人企图继续转移战场,方向则是丰收村附近的湖泊。

    要想处决我这个“外来神的触觉”,凭借他们两人,未必有万全的把握。而念及他们刚才提到的作战计划,以及都灵医生曾经传授给我的知识,他们本来的作战计划,很可能是发动针对触觉的“遣返仪式”,将我遣返到本来的宇宙去。

    忽然,谷神再度变成了身高超过三米的“恶魔”,甚至变出了三个头颅,向我扑击过来。

    但是他的近战本事实在过于稀烂,甚至这一扑击,还不小心妨碍了剑客的连击。而我则毫不犹豫地施以反击。虽然我知道他大约不会把脑子放在任何一个头颅里,但或许他会反过来利用我的思维定势,所以还是连续出了三拳,几乎同时地打碎了他的所有头颅。

    而果然,这下还是没能正中要害。他眨眼间就复原了自己的头颅,并且一边后退,一边故意向我发出嘲笑,“有谁规定过,脑子一定要装在头颅里吗?”    此刻,我们的战场已经转移到了村子附近的树林中。远处传来了骚动声。估计是这边战斗的动静过于巨大,以至于把正在睡眠的村民们都吵醒了。

    谷神好像也意识到无法在近战上占到我的便宜了,所以这回,他退到远处,要用远程攻击方法骚扰我。他的右手臂一阵变形,变出了似乎是用几丁质等物质形成的甲壳,甲壳则形成了炮管的形状,炮口对准我,从里面释放出了紫蓝色雷电形成的电浆炮弹。

    炮弹速度极快,我甚至差点没来得及避开。并且威力也极强,从我的脸颊旁边飞过以后,我眼睁睁地看见它落到了远处的村子里,像导弹落地一样炸起了高高的泥土和尘埃。冲击波一路传播到这里,依旧非常强烈。

    刚才这一击,是他在身体内部形成了电鳗一样的发电器官,用灵能增幅以后爆发出来的吗?无论如何,不可以任由他继续发动这种恐怖的攻击了。好在,轰过这一击以后,他似乎进入了短暂的冷却时间,只是游走在我的附近,慢慢蓄力。然而不巧的是,我一想接近他,就被剑客拦截了下来。

    我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回剑客身上。必须承认,如果他接下来要配合谷神的炮弹,发动“强制双杀”,那么即使是我也不知道要如何应付。    但忽然,我注意到了一件事。从刚才开始,他非但没有发动过“强制双杀”,连那结合灵能的燕返,也再没有用过。虽说他上次被我反杀过,可只要吸取上次失败的经验,他的燕返依然是十足麻烦的招数才对。

    “怎么了,不用用你那个……虚假的燕返吗?”我有意使用会令他烦躁的说法。

    他咬牙切齿道:“你用的燕返,怎么可能才是真货。”

    “为什么不可能?”我反问。

    “如果真正的燕返这么简单,那么我岩流道场历代的继承者,又怎么会在错误的方向上前进这么久。”

    “那么,何不拿出你‘真正的燕返’,来向我证明自己呢?”我说,“如果你现在与谷神打配合,对我用出那招,或许还有机会打败我。”

    岂止是有机会,坦白说我觉得自己根本打不过,但表面上还是必须拿出无所畏惧的模样。

    他不再说话。

    我忽然意识到了某个可能性,“你不会是,无法使用了吧?”

    他依旧没有说话,但这令我感觉自己摸索到了真相。他居然在意识到自己的燕返,真的与初代的燕返不一样以后,就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之心、甚至是否定之心,继而无法使用自己的燕返了。

    我的记忆中浮现出了他过去骄傲的面孔。崇拜他的人们说,他是货真价实的天才,他是初代岩流剑豪的转世身。

    但是,他自己的燕返,明明比初代岩流剑豪的燕返还要出色啊。

    归根结底,像他这种天赋绝伦超越先代的骄傲之人,又怎么会对燕返这一招数毫无怀疑,只会循规蹈矩地练习和研究?

    他真的如我想象一样,是一个发自内心对自己骄傲的人吗?

    “你这种妖怪,又怎么能够明白我的真心。”他忽然说。

    “你那强烈的自尊心,源自于你相信,自己就是初代岩流剑豪的转世身。”当我这么说的时候,他面不改色。

    但我出于试探之心所说的话,却令他勃然色变,“但这到底是你想要相信的,还是你周围的人想要你相信的?”

    “住口!”他攻势更猛,剑路却变得乱七八糟。

    而与此同时,谷神的蓄力也完成了,他的炮口再次出现了满溢而出的电光。剑客脸色猛地沉住,似乎要收拢自己躁动的心,要配合谷神,对我完成绝杀。

    但,就在这时,谷神身后的黑暗中,猛地扑出来一个人,用力地锁住了谷神。

    扑出来的人,赫然是面容狰狞的格子衬衫。他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企图影响这个与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这个勇敢的,或者说是疯狂的行为,既不值一提,又举足轻重。

    不值一提的地方在于,他作为一个普通人,即使能够在极端感情的推动下,解放所有肌肉力量,也无法为谷神这种特级灵能者刻下一丝丝伤口,甚至连影响他的动作都做不到,如字面意义一样的螳臂当车。

    而说他举足轻重则在于,谷神突然被他锁住,还是反射性地送了他一肘,将他击飞到了远处。

    无论之后战局如何变化,格子衬衫这具身体,肯定是活不成了。而站在谷神的角度出发,他这一分神也没有战术逻辑上的错误。因为他与我之间距离足够长,我又没有远程攻击手段,即使尝试投射暗器,也无法携带暗劲,更加无法越过灵能防御对他造成伤害;而且即使能够对他造成伤害,我又不知道他的大脑在身体的哪个部位,打中了也完全不碍事。

    但这是错误的。

    第一,我有远程攻击手段,那就是我的反灵能短刀,我可以在任意时间点将其作为暗器投射出去,贯穿灵能者的灵能护盾;

    第二,我其实已经知道他的大脑在哪个部位了。

    就如我所说过的一样,我能够凭借听劲摸清对手的身体构造。而刚才我击碎他的三个头颅的时候,就已经有意识地完成了这个工作,并且锁定了他大脑的具体位置。之所以没有立即投射短刀,是因为他终究是个灵能者,一旦我产生了能够对他造成性命威胁的企图,他就会立刻用灵感捕捉到。

    但反过来说,如果有个对他毫无威胁的人接近了他,并且让他露出了一瞬间的破绽,那么这一瞬间,就将会成为他生命的最后一个瞬间。

    在他击飞格子衬衫的同时,反灵能短刀,以比声音还要快的速度,造访了他的侧腹。

    他的侧腹,连同内部的大脑,就像纸糊的一样,被轻而易举地撕裂开来,爆出了大量的血肉和脑浆。而反灵能短刀则去势不减,一路飞到了远方的黑暗中。

    他无力地倒在了地上,身体一抽一抽地。这与刚死之人的肌肉抽搐不太一样,他很可能还没有完全死去,真是个有够难缠的家伙。我想,他估计是在明悟到无法回避刚才那一击的瞬间,选择了铤而走险的做法,然后瞬间增殖了自己的脑组织,这才勉强留住一命。

    但这样只能保证不死而已。因为他无法制造出足以承载完整思维的脑部结构,所以现在的他无法继续运行思维,更加无法继续发动灵能了。只能像待宰的牲畜一样,躺在地上等死而已。

    见到这一幕,剑客微微一顿,旋即竟收起攻势,转身就跑。

    我真正想要杀死的,可不止是谷神而已。剑客,这个与谷神狼狈为奸的家伙,我一样不会放过。

    我暂且搁置了远处濒死的谷神,第一时间向剑客追去。

    剑客来到了附近的湖畔,然后,他的足底发出了灵能的光,令他一路进入湖中,确切地说,是令他如履平地似地奔跑在了湖面上。而在跑出三十多米以后,他终于停止下来,回过身,看向了我。

    阴云缓缓散开,月光照射到了湖面上。我产生了一种预感,这里,一定就是我与剑客最后的决战之地。

    他似乎已经没有继续逃跑的打算了,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

    他是以为,只要自己站到湖面上,我就无法攻击到他了吗?

    如果他真的这么想,那么我就让他知道,大错特错。

    我当着他的面,走到了湖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