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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要赎身，但也没有直接就去的。季无忧翻身出了春风楼, 然后找到了正门进去了。
甫一进门, 就察觉无数视线投落在她身上。季无忧见惯了大场面，就是再多人瞧着她, 她也不会有一丝局促, 但是这些目光不一样。这些来自青楼中人的目光，夹杂着更多的令人不适的欲望。
季无忧微微皱起了眉头，冷冷扫过一眼全场，有的慌忙躲闪, 有的抬眼望天，还有的别过眼, 又忍不住悄悄来偷瞧她。
这里毕竟是青楼，她就在门口站了这么一小会儿, 就有好些个女子涌了过来……空气中脂粉气, 酒气, 还有一种甜腻暧昧不易察觉的暖香，这些气味让季无忧眉头皱得更紧。
她的气质足够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有着一种方士特有的疏淡神秘的气质, 一般人见着了就会自动保留距离, 但是青楼的这些姑娘并不。
季无忧不得已运用起了自己并不娴熟的方术, 才从这一片美人海里暂时得到喘息的机会，没让她们碰着自己半片衣摆。从一个姑娘口里问出春风楼妈妈的所在后, 她几乎逃一般的离开了现场。这种唐僧掉进盘丝洞的即视感......
从人群里完好无损出来后, 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们并没有碰到她，她还是忍不住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去找到了老鸨。
顾知微当年确实很有名声，她那时被誉为“国色牡丹”。要见她的人，从街头排到街尾。春风楼排得上名号的姑娘才会叫花名。如“芍药”，如“牡丹”。而牡丹，就是花中之王，名副其实的花魁。然而她现在已经落寞了。她带着一个孩子，容色憔悴，已经不复“国色牡丹”之名。青楼中的女子，吃的就是一碗青春饭。她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昔年她风头正盛时得罪的人，也都一个个欺到了她的头上。
无疑，老鸨这种生物多数都是利益至上的，因而在得知季无忧的来意时，她再同她说起顾知微时，所盛赞的，俱是她昔年的光彩了。简而言之，她在试图提价，这个意图甚至没有任何掩盖。
“你应当给我一个具体的数额。”季无忧道。
老鸨伸出了五根手指。
“数额。”季无忧重复道。
“......五百两。”老鸨终于给出了底价。
季无忧定定看着她，眸中的冷淡化作更深的压迫。气势这种东西，虽然虚无缥缈，但是你不能否认它是确实存在的。这一眼直看得老鸨直额头冒出冷汗，目光躲闪，季无忧才收回了目光。
“孩子我也要带走。”季无忧补充道。虽然孩子应当是没有卖身契的，但老鸨心黑，未必做不出扣留的事情来。
老鸨愣了一下，或许是没有料到，季无忧竟然是清楚顾知微是有个孩子的，但是她还是很快的反应了过来，意识到季无忧这句话隐含的含义，她笑得谄媚至极：“当然当然！那孩子长得随他娘，日后也定是美人胚子......”
季无忧微微皱了眉头，冷盯着她：“可是那又关你什么事呢？”
老鸨被季无忧噎住，顿了顿道：“那孩子长得也好看，这钱嘛......”
哦，这是带一个孩子就得涨价的意思。
“虽然我不想计较，但，贪得无厌的人，会得到报应的哦。”季无忧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像讲一句悄悄话那样，语气近乎诡异的说道。
老鸨讪笑，她摆了摆手道：“我是说，那孩子虽然长得漂亮，但这钱就不加了，算个饶头。往后公子可得多多照顾我们春风楼生意啊～”
“会有人替你照顾的。”季无忧勾唇一笑，清冷无欲的气质瞬间被破坏殆尽，那双丹凤眼勾魂夺魄，容色似牡丹倾城绽放，却显得格外妖异危险。
季无忧声音压得低，老鸨并没有听清楚，所以她仍旧笑着，带着那种谄媚讨好意味十足的笑容。
她现在是真的是穷得只剩下钱了。这话一点不带虚的。季无忧不缺钱，也不想在这种问题上跟老鸨讨价还价。但她也不是冤大头。没来得让人宰了一刀又一刀。
她付了钱，认真看了一遍卖身契，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去了后院通知顾知微。
顾知微在整理收拾东西，季无忧不好插手，也不知道哪些是她要的，就站在门边，别过眼去看小孩儿。
季无忧在看他，他也在看季无忧，并没有一点点的怯懦。先前季无忧就看出来了，这小孩没那么简单。他应当挺聪明的。不过或许因为从小生活在这种环境里，他的心性显然受到了一些影响。
“你叫什么名字？”季无忧蹲下了身体，视线尽量与他平行道。
小孩儿长得很好看，无论是容貌还是眉眼，都带着一种精致，就是那块红色的胎记也并没有掩去多少这种漂亮。
“顾惜朝。”小孩儿看着她，似乎在打量什么，好一会儿，才突然回答道。
这名字挺好听的，就跟顾知微一样。季无忧点点头，还没有说话，却听见小孩儿又问了一句话，让她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他问：“你是我爹吗？”
当然不是。
然而没有等季无忧回答，顾惜朝就微抿了唇，自顾自说道：“他们说，如果我爹有良心，就会回来赎我们出去。”至于紧跟在后面更难听的话，他并没有说出口。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所以还会有期盼。
即便这样，季无忧还是残忍地戳破了他不切实际的梦：“那么你现在知道了，他没有良心。”
这种才子花魁被辜负的戏码她看得多了。
顾惜朝却仿佛并不难过：“我早就知道了，”他顿了顿又好似失落，声音都低了不少：“但我娘不知道。”
季无忧沉默。一个青楼女子，要生下一个孩子，自然是不容易的，但是她应该是知道她生下孩子之后，将要面临什么样的情况的，然而她还是选择生下了他。那么，只该是她对这个孩子有爱，更或者换一种说法，她爱着孩子的父亲，因而爱屋及乌。
屋内顾知微总算收拾好了，她的东西其实并不多，打包起来也就两个包裹，还不是很大。
两人刚走出这个院子，走到大唐，就见着老鸨笑得跟朵花一样迎过来，熟络的跟顾知微搭起话来，眼神却频频看向季无忧。顾知微抱着顾惜朝，应了两句之后，就低下头不说话了，老鸨假意埋怨了顾知微一句，就转向了季无忧。
“公子可以多坐一会儿，等会儿啊，楼里还有......”
“不用了，不感兴趣。”季无忧道。
老鸨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仍旧笑着又说了几句，季无忧礼貌性“嗯”了几声，突然道：“你挡路了。”
老鸨笑容微僵，这会儿终于说不下去了。
“那就是今日出现在楼里的那个美人儿？”正在季无忧抬脚要走的时候，突然听见了这么一道声音。
初时，季无忧还没有反应过来是在说她。但是她听见那人又接着问了一句，仿佛诧异：“怎么是白发？”
老到头发都白了，还来青楼寻乐子的人，季无忧还真没看见几个。结合上下文一听，也就知道这人具体指的谁了。这人说话......挺招人厌的。回过头看向声源处。不远处正站着一个衣着锦绣的年轻男子，他身旁有一个女子，正在同他说些什么，然而他见季无忧回过头之后，眼睛就直勾勾看着季无忧，当真是放肆至极。
“小美人是何家公子？”
季无忧嗤笑出声：“我是何人不重要，我却是知道你的生平。”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那男子，目光在他面上扫过，锐利如刀锋一样：“你自小顽劣，长大纨绔，然素会做戏，蒙骗过众人，外间锦绣内里草包。然承蒙祖上荫泽，长到如今枉活廿余载不曾被人打死。幼时将庶兄推进池塘，少年时轻薄你娘身边侍女，不曾想你娘病得糊涂中反而清醒过来几分神志，侍女原本不从，你却反污她勾引，侍女被打死……
最开始季无忧说话之时，那人嗤之以鼻，然而越随着她说下去，他的神色就越发凝重，而后转向惶恐，听到季无忧还要再说下去，他惊叫道，几乎是飞奔过来要捂住她的嘴：“不要再说了！你住嘴！我让你不要再说了！”
原本众人只是被季无忧容貌吸引，但看她周身气度并不简单，也不敢多做冒犯，然而有了勇士去探路，因而他们就围拢看个热闹。然而看那人这番反应，显然是真的了，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那人靠近了季无忧，却因为方术的作用迟迟没能近得了她的身。见季无忧终于不再继续说下去，他终于缓和过来了情绪，咽了咽口水，看着季无忧的眼神里满是惊惧：“你、你是何人，你怎知......”
“我还知道，你打京都而来，本是有要事要办......”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区区一介无名方士罢了。”季无忧掸了掸衣袖，轻描淡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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