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洵像是一个话痨一样,扯着文彦博聊了一夜。
直到次日。
两人皆盯着一副黑眼圈,出现在了人前。
寇准让人用杀威棒杖打学子们,更多的是一种威慑。
并没有让人下狠手。
所以三十杀威棒,只是打的学子们屁股开花,却没有伤筋动骨。
敷药以后,第二日就能下床走动,就是不能坐。
若是真正的三十杀威棒,只怕昨日参加考核的学子,皆会被打死。
杀威棒里面的猫腻,昨日在场的名宿大儒们,皆知道。
只是吓唬,不存在真正动刑。
饶是如此,一些学子们也被吓的当场放弃了考核。
似这等无胆鼠辈,难堪大任。
他们的丑态,尽入了赵祯、以及满朝文臣的眼中,以后入仕或许不难,想在朝堂上坐上高位,想都别想。
学子们在文昌学馆内歇息了三日,屁股上的伤痕结痂以后。
寇准率领着文昌学馆内的名宿大儒们,展开了第二项考核。
又过了三日。
进行了第三项考核。
三项考核过后。
只有一百零三位学子,成功的进入到了文昌学馆,成为了文昌学馆的学生。
那些没考上的学子们,也有收获。
文昌学馆内的名宿大儒们,各自出手,为他们写了荐书,推举他们去国子监、太学,以及一些在民间名望颇高的名校读书。
他们以后的成就,也许不及文昌学馆的学生,但是比起那些在考核之中被吓跑的学子们而言,却会好很多。
苏洵自从从文彦博手里拿到了第二项考核、第三项考核的试题以后,就再也没说过寇季一句怨言。
反而给家中去了一封信,扬言要在文昌学馆内苦读,读不出名堂,绝不下山。
三字经》有曰: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
以后再有人编撰三字经》,苏老泉三个字,怕是难以入选。
因为现如今,十四岁的苏洵,在寇季的羞辱下,已经决定了发奋图强。
至于他以后会有怎样的成果,那就得靠他自己。
寇季提携他,帮他入了文昌学馆,那也只是随手施为,并没有刻意要招揽他的意思。
寇季在文昌学馆内又待了几日,帮着寇准安顿好了文昌学馆内的一切事宜以后,离开了文昌学馆。
他并没有回府,而是进了宫。
朝廷派遣往沙州的二路兵马的主将杨文广已经从保州回到了汴京城。
保州的保塞军,暂时交给了已经返回了保州的狄青节制。
杨文广需要带着神卫军,出征西域,驰援沙州。
寇季作为吏部主官,要做出一些配合。
寇季到了吏部的时候,范仲淹在等他。
寇季请范仲淹到公房里坐下以后。
范仲淹对寇季道:“上官,此次你推举下官担任监军,随同杨文广一起前往沙州驰援,可有什么吩咐?”
寇季略显意外的道:“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要吩咐你?”
范仲淹坦然笑道:“跟上官时间久了,自然知道上官你喜欢谋定而后动。你推举下官接替了刘平,担任监军,必定有深意。
所以下官前来找你,想知道你有什么吩咐。”
寇季笑容灿烂的道:“此去沙州,你只管带眼睛、耳朵即可。军务上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
范仲淹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
寇季笑道:“我知道你在军中任职多年,了解军伍。让你不插手军务,你心里一定会觉得不痛快。但,此次驰援沙州的战事,跟我大宋之前所经历的一切战事,皆有不同。
我大宋兵马一旦进入到了沙州,放眼四周,皆可能是敌人。
不能大意一步,更不能出任何差错。
稍有差错,很有可能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范仲淹沉吟道:“上官就如此信得过杨文广。”
寇季笑着点点头道:“杨文广此人,喜欢谋定而动,不喜欢冒然出击,也不喜欢剑走偏锋,作战的时候喜欢稳中求胜。
如今西域诸多势力皆盯着我大宋驰援沙州的兵马,我大宋的兵马到了沙州以后,需要一稳再稳。
杨文广最适合这种战场。
你若是插手他的军务,难免会干涉到他的判断,以及他的谋略。
所以你尽可能不要去插手他的军务。”
听完了寇季一席话,范仲淹缓缓点头。
但他心中仍有不甘。
苦笑着说了一句。
“那下官此去西域,为了什么?”
言外之意。
他到了西域以后,只能听、只能看,只是个木头人,那还不如不去。
寇季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沉声道:“你去西域,自然另有重任。若是没有重任的话,我又何须指名道姓的让你去。”
范仲淹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下官听别人说,是因为你不喜刘平,才推举下官担任监军的。”
寇季略微一愣,幽幽的道:“我跟官家秘密商议的话,居然能传出去。”
范仲淹闻言,赶忙解释道:“听说是官家否决了吕夷简推举刘平担任监军的提议,吕夷简找官家询问缘由,官家告诉吕夷简的。”
寇季听到是赵祯泄露的风声,微微皱了皱眉头,对范仲淹道:“我确实不喜欢刘平,因为刘平此人看似厉害,实则难堪大任。
但我也没必要非要推举你去担任监军啊。
朝堂上的官员多不胜数。
后宫里的宦官多如牛毛。
能担任监军的数不胜数。
之所以执意推举你去,那是因为确实有重任交给你。”
范仲淹听完了寇季的解释,赶忙拱手道:“还请上官吩咐。”
寇季皱眉道:“此前朱能、薛公二人离朝的时候,我曾经让他们到了西域以后,将西域诸多势力调查清楚,写成文书,送回朝廷,让朝廷更加了解西域。
可他们到了西域以后,一味的扑在了战事上,并没有在这方面多下功夫。
所以我想让你去西域,好好的帮我调查调查西域的诸多势力。”
范仲淹闻言一愣,压低了声音道:“官家有图谋西域的心思?”
大宋久不涉足西域,如今突然要了解西域,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对西域起了心思。
寇季瞥了范仲淹一眼,淡淡的道:“官家图谋不图谋西域,那是官家的事情。但西域作为我大宋之邻,我大宋有必要了解清楚西域。
一个青塘,在我大宋身边悄然而起。
而在此之前,我大宋居然不知道青塘的虚实。
甚至连青塘的地域有多大,都不知道。
只知道青塘是西域吐蕃中的一部。
却不知道青塘已经成了西域一霸。
控弦之士多达数十万,足以可西夏一教高下。
庆幸的是,青塘对我大宋并没有图谋。
若是青塘对我大宋有所图谋的话,联手西夏,攻入我大宋。
我大宋西北之地,焉有完土?”
范仲淹郑重的点头。
他赞成寇季的说法。
时至今日,青塘已经在西域崭露头角,大宋朝堂上,仍然有人认为,青塘偏距西域,领土不过巴掌大而已,不足为惧。
由此可见,无知是多么可怕。
寇季微微握拳,沉声道:“已经有一个青塘,在西域悄然而起,我不希望看到第二个青塘出现。一旦第二个青塘出现,他们势必会决出一个西域之主。
一旦西域之主产生,势必会侵入我大宋。”
范仲淹起身,神色凝重的向寇季拱手道:“下官知道此事轻重,下官到了西域以后,一定会细细的查探西域所有势力的情况,并且会整理成册,尽快的派人送回朝廷。
下官……一定不会辜负上官的重托。”
寇季起身,还礼道:“我大宋西陲能不能一直安宁下去,全赖你此行所获。”
范仲淹再次拱手道:“定不辱使命!”
寇季点点头,“你明日就要赶赴西域,速速回去准备东西。我也帮你准备了一些在西域的应急之物,回头会派人送到你府上。”
“多谢上官!”
范仲淹走后,寇季坐在了座椅上,长出了一口气。
其实范仲淹此去西域,能不能完成使命,寇季根本就不在意。
他只是需要范仲淹去一趟西域。
需要范仲淹去了解一下西域诸多势力。
至于西域诸多势力的分布、西域诸多势力的强弱。
寇季早就从张元手里得到了消息。
张元在西域纵横许久,西域诸多势力的虚实,早就被张元摸了一个清清楚楚。
张元在西域,是一个实力强大的马匪。
出入西域各大势力的营帐之中。
朝廷派人去了解到的东西,张元皆能了解到,朝廷派人过去了解不到的东西,张元也能了解到。
如今。
寇季手里西域诸多势力的消息已经齐备。
却无法公之于众。
因为他将手里的消息公开以后,张元在西域的身份就会暴露。
朝堂上一些跟西域各势力使节有联系的朝臣,很有可能会将张元的身份泄露出去。
一旦西域诸多势力知道了张元的身份,那张元在西域就没有活路。
他现在在西域混的有多好,身份暴露以后就会变得有多惨。
此外。
张元在西域干的一些勾当,寇季也不打算让他们暴露。
比如张元手里那上万人的马匪。
名为马匪,却远比西域许多势力的正规军要强大。
外松内紧。
内部的马匪们,俨然就是一帮子正规军。
若是他们的身份暴露出来,且又跟寇季扯上关系,寇季一个私养兵马的帽子,就逃不了。
届时。
纵然赵祯再宠信寇季,也不得不罢黜了寇季身上的一切官爵,让寇季回乡养老。
虽说寇季暗地里确实私养了兵马,但是真正战斗力强横,且能被当成兵马使用的,没有一支在明面上。
保州的巡马卫,摆在人眼前的,一直是一群苍老的老卒们,身着布衣,提着刀子在马场上晃荡,并没有着甲。
只能算是护卫。
而其他的巡马卫,在训练成以后,就被寇季分派了出去。
不是去了西域,就是去了雷州。
那些去了西域的,身份皆化为马贼,又身处西域,只要寇季不挑明他们的身份,谁也不能说他们是寇季私养的兵马。
去了雷州的那些巡马卫,跟寇季的关联就更小。
早在寇季派遣巡马卫扫荡了雷州全境以后,他们就扬帆出海,占据了一个大岛。
一个个即便身处宋土,也以海外岛民自居。
朝廷若是要追查他们,他们可以一夜之间遁入大海,一点踪影也抓不到。
寇季虽然私自养兵马,却也没留下什么首尾给朝廷抓。
他自然不可能自曝出首尾,让人去抓。
所以,寇季有心把西域诸多势力的消息分享给朝廷,就必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范仲淹,就是帮寇季找借口的人。
范仲淹走后,寇季在衙门里坐了一会儿,然后去了资事堂,找到了赵祯。
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说辞。
说通了赵祯,从鸿胪寺,借调了七八个精通西域各种语言的官员,让他们跟着范仲淹一起去西域。
一切料理妥当以后。
寇季重新回到了吏部衙门。
此前朱能兵出西域的时候,吏部衙门需要做的事情,如今寇季又要做一遍。
一直得到杨文广率领着兵马出了大宋境内以后,才能停歇。
寇季在杨文广领兵出征的当日,相送了杨文广、范仲淹二人一程后,回到了吏部衙门,坐了十五日。
处理完了杨文广行军期间遇到的需要吏部处理的麻烦以后,才歇下。
寇季才回府,陪着刚刚显怀的向嫣游玩了两日以后。
再次出现在了宫内。
此次入宫,并不是寇季主动入宫。
而是赵祯派人召见满朝文武,寇季也在此列。
寇季穿戴着官服,进入到了宫里,一路赶到了垂拱殿以后,就看到了满朝文武已经到了大半。
寇季凑到了班列之前,找到了正愁眉不展的张知白了解了一下,才知道。
此次满朝文武齐聚,原因是因为李迪的一份奏疏。
“李迪奏请官家,让官家罢黜满朝文武头上的虚衔,节省出的俸禄,以充国库。此外,还奏请官家,修订国法……”
张知白一脸愁容的向寇季说完此话。
显然。
他不太看好李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