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洵小脸绷得紧紧的,脸颊上微微有些羞怒的红晕,盯着寇季。
“你到底是谁?”
苏洵的声音很高,有些颤抖。
寇季伸出手,在苏洵东躲西闪中,在他脑袋上搓了两下,笑道:“你小子不错……”
苏洵气的大喊大叫。
寇季逗了他两句,目光落在了欧阳修等人身上,见他们恭恭敬敬的看着自己,淡淡一笑,“还想着跟你们一起聊聊,没想到你们都猜出了我的身份,我坐在这里,你们也没办法痛快的玩下去。
我先行一步。
告辞……”
寇季起身,思量了一下,硬着头皮往前院走去。
欧阳修等人起身,齐齐向寇季施礼,恭送寇季离开。
苏洵却没有施礼,而是追着欧阳修等人,大声质问,“他到底是谁?”
年长的富弼,被苏洵这个弟弟逗笑了,含笑道:“他是谁,你迟早会知道,不必急于一时。”
“对对对……富兄言之有理。”
“……”
一帮子年长的,齐齐出声符合。
气的苏洵哇哇大叫。
寇季出了廊院,进入到了前院,就看到了寇准正跟着一群大儒舞文弄墨。
见到了寇季。
寇准立马招呼了寇季过去。
一帮子大儒,无论是年龄,还是学问,皆比寇季高,寇季也不敢在他们面前拿大,弓着腰一一见过。
那些个大儒,也纷纷回礼。
为了避免被一帮子大儒逮住考校学问,寇季将话题引到了印刷上。
在答应了帮一大帮子大儒们印刷他们所著的书籍,以及他们的藏书以后,成功的躲过了大儒们的考校。
寇准见寇季不太喜欢在大儒们中间晃荡,就安排他去接待那些已经辞仕的高官们。
寇季也乐得跟那些已经辞仕的高官们中间,讨论一下朝堂上的一些政事,听取一番他们的指点。
老倌们十分健谈,也不知疲倦。
通宵达旦的畅饮、畅谈。
聊时政,聊诗词歌赋,聊美人。
寇准在府上帮文昌学馆招揽先生的聚会,俨然变成了一个诗会。
寇季陪着他们熬到了夜半,才借故逃脱了前院。
后院里的女眷们,并没有离去,寇季也不好回后院,左右思量了一下,准备去瑞安镇的两大作坊里,找一个空闲的地方住下。
刚一出门,就见苏洵拽着一个中年人,指着寇季大喊大叫。
“世伯,就是他欺负我!”
寇季眉头一挑,没料到小家伙如此记仇,还会告状。
中年人见到了寇季,略微一愣,赶忙躬身施礼。
“大理寺丞程文应,见过寇吏部。”
苏洵傻傻的瞪大眼。
“寇吏部?”
程文应赶忙瞪了苏洵一眼,低声喝斥道:“无礼……还不向寇吏部施礼?”
苏洵愣愣的在程文应生拉硬拽下,向寇季一礼。
寇季点点头,笑道:“不必多礼……”
程文应拉着苏洵起身。
寇季目光在二人身上打量了一下,盯着程文应,疑问道:“小苏洵是你侄子?”
程文应一愣,不明白寇季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即认真的道:“下官和苏洵的父亲苏序是世交。”
寇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续问道:“小苏洵可有婚约?”
程文应听到此话,脸色一变,表情有些生硬的道:“苏洵和小女有婚约在身。”
苏洵刚从寇季身份給他带来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听到寇季的问话,脸上升起了两团红晕,气哼哼的道:“你问这个作甚?”
程文应吓了一跳,赶忙喝斥道:“无礼!速速向寇吏部赔罪!”
苏洵在寇季面前十分无礼,着实把程文应吓的心惊肉跳。
程文应乃是眉州眉山富豪,身上的大理寺丞的职位,是找人举荐,得来的。
平日里也不在大理寺衙门里坐衙。
可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寇季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
从寇季入汴京城,到如今,凡是得罪过寇季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其中就包括,当初权倾朝野的奸相丁谓,以及地位稳如泰山的太后刘娥。
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丞,在寇季手里连一个蚂蚱都不算,随手就能碾死。
此前寇季在菜市口斩首了一帮子官员中,随便牵出来一个,有可能官职都比程文应。
正是因为知道寇季的厉害,所以在听到了苏洵对寇季不敬以后,他吓的心惊肉跳。
若是苏洵不知道寇季的身份,他还能借着不知者不为过帮苏洵辩解一二。
可如今苏洵已经知道了寇季的身份,还对寇季如此无礼。
那就有些说不过去。
苏洵在程文应的喝斥下,咬着牙,低头向寇季赔罪。
寇季看破了程文应的心思,笑道:“程寺丞不必紧张,我不怪罪苏洵,反而挺喜欢他的。我也没有招他入我寇府为婿的意思。
毕竟,就算他想入我寇府为婿,我寇府也没有女眷嫁给他。”
程文应听到此处,干巴巴一笑。
心里在揣测,寇季所说的话,又几分真假。
刚才寇季问及苏洵是否有婚约在身的时候,他就十分紧张。
生怕寇季出手,抢走自己的女婿。
虽说苏洵有些孤傲,喜欢嬉游,但品性却不错,跟自己的闺女也是青梅竹马,二人性子也合得来,遇事也会让着自己的闺女。
他不求自己闺女的夫婿可以公侯万代,只求自己闺女能跟着自己的夫婿,平平安安,安安乐乐的过一辈子。
反正他也不缺钱。
在闺女嫁过去的时候,他会给足了嫁妆。
寇季见程文应依旧有些不放心,就笑道:“我只是觉得,此子是一块良才,可惜性子过于跳脱,过于孤傲,应该尽早的娶亲,好好的管束管束才行。”
程文应见寇季言语真诚,顿时放下了心,苦笑道:“实不相瞒,此子生性顽劣,我那世兄纵而不问,任由他在乡间胡闹。
我那嫂夫人有些看不过眼,听闻寇公开办学馆,请了许多名师大儒教授学问,就托我带他入京,想让他拜入到寇公开办的学馆内。”
遁了顿,程文应脸上的苦涩更浓,“我在寇府晃荡了几日,有意资助寇公一些钱财,帮苏洵换一个入学的名额。只是寇公一直忙于公务,没有见我。”
寇季略微一愣,再看向苏洵,见苏洵板着的小脸上有些怒意,就知道他对于程文应花钱让他进入文昌学馆的事情十分不满。
大人有自尊心,小孩也有。
似苏洵聪慧的小孩,自尊心远比别人要强。
只不过,程文应一个小官,为了成功的把苏洵送入到文昌学馆内,混迹在寇府内外,恐怕遭受了不少白眼。
可惜苏洵似乎并不了解他这位岳父的苦心。
寇季笑道:“我祖父创办学馆,从不多收外财,不然有违他办学的初衷。除去一些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外,再就是购置笔墨纸砚,需要花费一些钱财,余者倒是不用。即便是束脩,也只收拜师六礼。”
程文应听到此处,神色有些黯然。
他之所以到了深夜,也不愿意去休息,就是想碰一碰机会,看看能不能碰到寇准,帮苏洵求一个入学名额。
寇季见此,又道:“不过,你也不必灰心。据我所知,此番我祖父招收学生,最重视的不是学生的学问,而是学生的心性。”
程文应略微一愣。
寇季笑道:“你若不放心,可以把这小子交给我,我保他成功入学。”
程文应先是一愣,随后一喜,难以置信道:“真的吗?”
寇季笑而不语。
程文应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赶忙躬身道:“是我失礼了……以寇吏部的身份,自然不需要哄骗我。”
顿了顿,程文应迟疑道:“寇吏部为何要出手帮我?”
寇季笑道:“帮你?我没有帮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小苏洵不知礼数,准备送他到文昌学馆内,好好学习一下礼仪。”
程文应一愣。
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寇季此话要是传出去,恐怕寇府门口会排满读书人,要求寇季送自己到文昌学馆内去接受礼仪课业的惩罚。
他暗中猜测了一下,觉得可能是苏洵跳脱的心性,引起了寇季的注意,寇季有意帮衬一二。
程文应对寇季深深一礼。
施礼过后。
程文应怀着激动的心情,回身叮嘱苏洵,“好好跟在寇吏部身边,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只要你能成功的进入到文昌学馆内读书,回到了眉山,我也能给嫂夫人有一个交代。”
苏洵愣愣的盯着程文应。
‘岳父!我找你来是帮我报仇的,不是让你来出卖我的!’
然而。
程文应听不到他的心声。
程文应对寇季拱了拱手,大踏步的离开了寇府。
程文应十分放心的把苏洵交给了寇季。
对于寇季是否会伤害苏洵,程文应一点儿也不担心。
因为程文应清楚,苏洵身上没有什么值得寇季图谋的。
程苏两家,没有什么能入寇季法眼的。
程文应走后。
寇季瞥了一眼傻傻的站在一边的苏洵,对不远处的仆人招招手。
“安排他去厢房里歇下。”
“我祖父开学馆收学生的时候,需要一个杀给猴子看的鸡,就是他了。”
“……”
仆人答应了一声,带着还在发愣的苏洵,离开了寇府门前。
他丝毫不知道,他已经沦为了文昌学馆内要被杀的那只鸡。
寇季出了别院。
碰见了正在带领着人手巡视瑞安镇的陈敬。
陈敬热情的邀请寇季,到自家新造的两进大宅里歇息。
自从瑞安镇上的百姓们在纺织作坊、锻钢作坊赚到了足够的工钱以后,他们中间大多人也摆脱了群居的生活。
在镇子上购买了一些空闲的地方,营造了一些私宅。
如今。
瑞安镇上,除了一些独居的懒汉外,大部分的人已经搬离了寇季最早安置他们的时候营造的土坯房。
一些搬空的土坯房,已经被拆除。
土坯房占据的地皮,也被分割成一块一块,发卖给了百姓。
朝廷借此还收获了不少钱财。
寇季到了陈敬宅院里以后,陈敬烫了一壶酒,陪着寇季坐下聊了一会儿,聊了一下瑞安镇的近况。
然后才让家里人烧了些热水,让寇季洗漱了一番,安排寇季睡下。
寇季在陈敬宅院里躲了三日。
第四日的时候,被寇准派人喊回了别院。
一进别院,就看到前几日围绕在别院内外的那些大儒、辞仕的高官们,纷纷消失不见。
只有寇准一个人愁眉苦脸的坐在正厅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寇季略微上前,躬身一礼,“祖父……”
寇准缓缓回神,见到了寇季以后,赶忙道:“有两件事,需要你帮老夫参详参详。”
寇季走到寇准近前,随手摸了一下寇准身前桌上的茶水,见茶水凉了,吩咐人给换上了一盏,才坐在了寇准身旁,疑问道:“办学的事情出了岔子?”
寇准叹气道:“有个老匹夫告诉老夫,文昌学馆内一应的用度花费,不能用我寇府的钱财。他说文昌学馆内的一应花费,若是一直用我寇府的钱财的话,文昌学馆就办不长久。
你觉得呢?”
寇季思量了一下,缓缓点头,“我觉得他说的有理。”
寇准有些不满的道:“老夫办个学,为何不能用自己府上的钱财。”
寇季听到这话,苦笑了一声。
若是没见过苏洵、欧阳修、韩琦等人的话,他十分赞同寇准的说法。
反正开办学馆,就是用来让寇准解闷的。
只要有他在,文昌学馆就不会因为缺少钱粮,办不下去。
可见过了苏洵、欧阳修等人以后。
寇季就改变了想法。
英才尽入文昌学馆,现在还看不出什么。
可十几年后,当一帮子从文昌学馆出来的英才们,在朝堂上坐上高位以后。
那就不一样了。
届时,受过寇府恩惠的一帮子朝臣们,皆会给寇府几分颜面。
寇府到时候说出去的话,恐怕要比官家说出去的话还管用。
左右皇权,轻而易举。
左右皇权的事情,寇季其实没多少顾忌。
他是怕,到时候,一些心怀叵测的人,会借机搞事情,将他苦心营造的一切,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