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治二婶
第二天秀瑶就去了张桂芳家,冬至节她们也就是夜里休息,白天都忙活着,今儿一早大家都来上工,一个个比谁都拼命。
毕竟就算有力气,别地也没的卖去,就算有地卖,有地也不是立刻就给钱,到最后还扣钱。这里做一份就给一份的钱,谁不拼命做。
看到秀瑶来,有几个人脸上露出复杂的情绪来,她们听三婶说这手套秀瑶赚了很多钱,但是给她们就那么一点,一副才给六个钱。她们累死累活的,秀瑶什么都不用做,现在就躺在家里猫冬,也能赚钱,真是不公平。
秀瑶看了她们一眼,跟她们打招呼,几个人不甚热情,大部分人却是欢喜的,纷纷叫着秦姑娘。
二婶和三婶冷冷地撇着嘴,跟旁边的人嘀咕什么。
秀瑶和张桂芳招呼着,然后就去了屋里,她看了看账册,三婶织手套的速度还行,二婶却慢得多,质量也差,甚至有掉针不能用的,还有别别扭扭的,她怀疑是秀美几个织的。
发钱的时候,秀瑶一个个地对账册,轮到二婶的时候,她扣下了没发,三婶的照旧发给她。发了钱,她让大家照旧织手套,她则要管钱箱子。
二婶气道:“秀瑶,我的钱呢”
秀瑶看了她一眼,道:“我知道,这段时间我没来,你们有很多想法。我今天也要说明白,你们来做这个活,是给你们自己赚钱,不是给我,你们不做,我照旧有人做。同样,我可以不做,你们能不能不做?”
立刻有人道:“秦姑娘,你可不能不做这个生意,我们靠着你,家里赚了不少钱呢。”对于他们来说,一个月一百多文两百文,那是大钱。
秀瑶虚抬了抬手,示意她们稍安勿躁,她道:“那些觉得你们是帮我赚钱,你们累死累活,赚那么点,我却白赚那么多的人,你们可以不用做了。”
张桂芳气道:“你们谁要是那么想,你们就丧良心,冯家给瑶瑶涨了钱,瑶瑶不独得,给你们涨了一文的,你们是不是觉得涨一个钱很容易?一个人一副涨一个,这一批货就是多少?”
底下的人立刻附和,说是的,谁要是不满意就可以走,不要来了,不要耽误她们干活赚钱。
秀瑶又看二婶,将她的拿出来,放在一边给大家看,她道:“这位是我二婶,想必你们都知道。不过我想说的是,就算是我娘,我姐姐来织手套,质量都是一定要过关的,如果有不合格的,我也不会要。所以,那些说我徇私的,说我什么的,这就是说明。不合格的不发钱,另外,如果再有不合格的,不但不发钱,还要赔偿棉花和棉线的损失,一双不合格,扣十二文!”
她冷冷地说着,婴儿肥的粉嫩脸上却是不怒而威的气势,让人觉得不是个小姑娘,倒像是哪里来的县老爷。
二婶听她那么说,忽得站起来,骂道:“秦秀瑶,你想干什么?我是你二娘娘,你一口一个二婶,什么二婶?我来做这个,是你嬷嬷让来的,是你们请我来的,怎么,想不给钱,没门!我警告你,你要是不当一家人,可别怪我不客气。”
秀瑶一点都不怕她,看了她一眼,又瞥向三婶,看得懂三婶眼里的幸灾乐祸和算计,她扬了扬眉,道:“当初来的时候,有没有跟你们说规矩?”
大家都喊道:“有的,我们都知道的。第一要紧的是保守秘密,第二就是质量。”
二婶原本想冲上去扇秀瑶一巴掌的火就被压了下去,阴沉着脸站在那里。
秀瑶淡淡地道:“这个钱,我替二婶罚了,后面的,下不为例!”她又看向二婶,二婶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很是难看,看着二婶坐下,秀瑶继续道:“咱们地里出产的粮食,去粜米的时候,便宜,等你再去买米,是不是要贵得多?这要是饥荒之年,现在的十石米,只怕也换不来一石。我们这个手套也差不多,换了个人那就要贵了,至于人家最后是几十文几百文一副,就不管咱们的事情。因为你不六文一副,你就没这个生意做。你想六十文,没人给你单子。”
大家都听着,梯子的媳妇曹月莲道:“瑶瑶,俺们懂的,谁要是不感恩,还说些风言风语的,谁天打雷劈。”她没了男人,都说她克夫,不待见她。可秀瑶就让她来干活,还委以重任,对她很亲近,一点都不嫌她是个新寡妇女,她自然感恩的。
秀瑶点点头,“诸位都是街坊邻居,都是我的大娘婶子嫂子姐姐们,我也不多说什么,那大家就继续忙活吧,做完这批,年前就休息了。”
原本冯掌柜说要三千的,结果加了一千,所以到现在大家还在忙,活越多她越高兴,大家也跟着赚钱。说完这些她就起身,让她们继续忙活,她跟张桂芳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
张桂芳送她出去,低笑道:“瑶瑶,还是你有办法,这样你二婶也该消停点,那些她们挑唆的人,也该安稳点了。”
秀瑶道:“婶子,有些人就天生不安分,唯恐天下不乱的,我们防不住。我二婶那脾气,估计就不能来的,你记得找她聊聊。”秀瑶的意思是那些毒誓,找她发一遍,越毒越好,怎么说也有心理压力的。张桂芳自然知道,她道:“你放心,大家都有数呢。”
秀瑶就走了。
因为要过年,老秦头也就不张罗分家,打算过了年再说,可家里没有什么好分的,总想着让大房吐出些钱来给二房和三房。可老大家是柳氏当家,他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再逼着柳氏去跳河吧,他也担不起这个恶名。
张氏去惦记着二婶偷的那些钱,她趁着老秦头出去给人帮忙,就把丫头们都打发出去跟着三婶搂草,单独留下二婶在家里。
“大产娘,你住下我有话跟你说。”
二婶心里一咯噔,就去看三婶。
三婶忙把筐子往二婶手里塞,“娘,回来再说吧,别耽误了搂草。”
张氏眼珠子一瞪:“什么耽误不耽误的,你们都赶紧去别偷懒。过年的草还没得烧呢。”
说着,她就拿起墙跟的笤帚扫地,把三婶等人都扫出去。
三婶歉意地看着二婶,只好带了众丫头走了,连在家里学针线的秀娟也没能留下。
二婶心下忐忑,她心里还是对婆婆有点忌惮的,一下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二嫂,你嫁过来这么多年,孩子也生了三个,都这么大了,咱娘俩还没正经地单独说过一句话呢。”张氏拿了小板凳坐在当门口,看着站在屋里的二婶。
二婶立刻笑:“娘,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你看那么活儿呢,我也不好闲着。”
因为心里亏,说话就虚,不由自主地就说了软化,和以前不同,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平日里她可都是摔摔打打,骂骂咧咧的。
张氏哼了一声,“二嫂,我早就说过,我当家的时候,是不允许谁藏私房钱的。我听说你赚了钱自己藏着。”
二婶忙喊冤枉,“那个烂心肠的胡说八道,娘你叫她来对质,是不是张桂芳那个烂嘴的造谣。”
张氏见她还不肯承认,气得立刻火蹭蹭的,一点都压不住,抄起锅台上的擀面杖就抽二婶。
擀面杖圆圆的非常结实,抽在身上火辣辣木木地疼,二婶嗷嗷的,“娘,你干什么!”
张氏气得破口大骂,“你这个杀千刀的,没眼力见,平日里好吃懒做,嘟嘟囔囔嘴坏,我也就不说你什么。你竟然丢人丢到外面去,我打死你再去跟你娘问问,怎么教的你。”
“你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干!”二婶还嘴硬。
张氏冷笑,拖着她冲进了东间,一擀面杖子就把炕上的手箱子捣翻,里面跌出一些小零碎来。
“这是哪里来的?”
二婶嘴硬:“俺兄弟给的。”
“你兄弟,我让你不说实话!”张氏又打,二婶虽然蛮横,经常说狠话,可媳妇怕婆婆,婆婆打媳妇天经地义这种习俗让她也不敢还手,只能东躲西藏地,还是挨了好几下。
张氏堵着门,气得一下下的敲炕沿,“你偷了织手套的钱,拿了去给你兄弟了,是不是?要不你那个好吃懒做的混混兄弟能给你买东西?”
二婶见被她说中,心里更虚,却不肯承认,认了就是罪证了,反正他们也没看到自己,三婶都说了当场抓不住自己,以后也没的说。
钱不在家里,谁也没办法。
“说,谁指使你这么干的?是不是老三家?”张氏断定三婶有一腿,这两个媳妇,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肯定脱不了干系。
二婶一口咬定什么事都没有,两个人都是好好地织手套,“娘,你听了人家胡咧咧就来打我,你根本什么也没干,我就是没干。”
张氏冷哼,“没干,没干的话我第一下打你,你早就翻墙跳屋地跟我干了,你没干,你没干就怪了。我和你说,我冤枉不了你。”
这么些年,她早将老二家的脾气摸得透透的,愣头青炮仗一个,一点就着。
她要是没干,你冤枉她,她能把锅掀了。
就因为她干了,所以自己打她,她理亏不敢说什么。
见她不说话,张氏瞪着她,“你这个奸懒馋滑的笨婆娘,我要是想整治你,怎么不在你爹在家的时候?我把人都支出去,还不就是给你个机会。”
二婶这才回过味来,知道婆婆有顾忌,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也就是打两下解恨。
“钱呢,拿出来。”张氏伸手。
“都,都给俺兄弟了,没有了。”二婶搓着胳膊,火辣辣的疼。
张氏一听,疼得差点背过气去,瞪着牛眼,“你兄弟?”
她就知道,二婶三婶这两个婆娘,有点东西就往娘家倒腾,不是好好过日子的人。
二婶低着头,嗯了一声。
张氏不信,“老三家的那里是不是有。”说着就去翻,结果什么也没翻出来,又寻思老三家要是有,那么精明的婆娘,不会给她翻到的,气得她又回来打二婶。
二婶觉得好汉不吃眼前亏,扑通就跪下了,“娘,我错了,再也不敢了,那钱真的没有了,俺兄弟欠了钱,要不是这样我也不敢拿。娘,你别打了,让俺二大娘听见,又笑话你。”
二嬷嬷是张氏的软肋,被她笑话那可是要命的事儿。
张氏只好作罢,可想起好好的织手套的营生被这婆娘给搅黄了,这懒婆娘还偷钱给她兄弟,张氏又来气,提起擀面杖子又打,二婶就躲,她之前是怕张氏让二贵休了她,所以害怕。
现在看出来张氏有忌惮,不会休了她,她也不怕了,跳出去就往外跑,“娘我搂草去了。”
出了门,蹬蹬地就跑了,差点把来送烧肉的秀瑶撞倒。
而秀瑶自然早就来了,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她也是故意让二婶看见的,让二婶知道知道,偷钱的事儿大家都晓得,她要是还敢做什么,小心翻出来一块算账。
而且她也是算着二婶会被嬷嬷揍,所以抽空来瞧瞧的,二婶偷的那些钱,嬷嬷怎么可能会放过呢,肯定想让二婶吐出来的。
这不,就看了一场热闹。只是她也有点奇怪,嬷嬷竟然没有当着爷爷的面处置二婶,还把家里人都支出去,这是为什么呢?
很快,秀瑶又想通了,应该是想把弄出来的钱自己把着,不让爷爷他们知道吧。
转眼腊八,柳氏昨天就把各种材料都准备好了,该泡的都泡好了。这天天不亮她就起来亲自熬腊八粥,自从分了家,她很喜欢亲自给男人和孩子们做饭吃,而不假手他人,秀容几个反而是打下手,主要是学厨艺的。今年家里好起来,她就不吝啬,该吃还是要吃的,过节更是要讲究。
有自己家里晒得红枣、绿豆、红枣、黄米、黑豆、花生,有孙家小集市给的大米、江米、桂园、芝麻、莲子、葡萄干、核桃仁、杏仁等。
该煮熟的下锅煮,然后小火慢慢地熬,足足熬了两个时辰。
秀瑶几个馋得直流口水,满园子的香气都飘出去了,外面路上都有人喊,“谁家熬的那么好吃的腊八粥,真香呀!”
柳氏喜滋滋地掀开锅,口里说着吉利话,她先盛了一小盆,里面花生、红枣、红豆、莲子、桂圆等炖得软烂却又看得清形状。柳氏又用刀将杏仁、核桃、葡萄干、桃脯、杏脯等切碎,然后撒上上面做点缀,又盛了一盆,上面撒上雪白的砂糖,家里为了腊八粥特意吃白糖,平日里都是饴糖,糖的旁边又撒了染得红绿的橘丝,姜丝等。
秀瑶几个看得移不开眼睛,腊八粥表皮凝了,红的,衬着雪白的糖,更别提其他各种点缀了,忍不住就要去喝。
柳氏却道:“先上供,等一刻钟再喝。”说着又分别盛了几小盆,对秀瑶几个道:“给你二爷爷家、三爷爷家、大爷家、爷爷家、周四奶奶、周强家、月莲家、秦德才家……一人家送一小盆去。”
正说着,就有人来给他们家送,农家就是这样,吃点好饭要好的人家都会互送,更何况是腊八粥。腊八粥,本来就是互相送着吃,你尝我的,我尝你的。
秀瑶家送出去十来份儿,收到了二十来份儿,吃不完,便又送别人吃。
张氏就熬了一锅杂豆汤,也送了一小盆来,不过他们还是喜欢吃柳氏熬的,稀烂的,糯糯的,黏黏的,甜甜的,香香的。
柳氏让秀娴给场里送了一盆去,秦产和秀丽喝得不亦乐乎,连秦业在家里喝了都被他们感染地又喝了一大碗。
过了腊月初八,时间就走得格外快。今年秦家的人都没有出去打工,也没有出夫,腊月过得格外温暖有意思。腊月十八柳氏煮了一锅猪皮、猪蹄,拆解好了,做了一大盆肉冻。又宰杀了两只大公鸡,放在锅里炖,然后将肉和皮拆下来,又加了香菜梗,将肉、皮、汤放在大瓦盆里,凉透了之后就是鸡肉冻。
冬天虽然冷,可大家都喜欢吃这种凉的肉冻,各家手艺不同,作出来的口感风味也有区别。比如说柳氏喜欢原味的,咸度适中,而大舅妈喜欢肉皮冻里家店辣菜条、酱油多一点,又咸又香。
做好了之后,柳氏让秀容和秀瑶去给嬷嬷家送了一小盆,也只够他们吃一顿的。她就是让张氏馋,分了家,他们也能时常吃,不分家,就只能吃一顿。
张氏果然时常跟老秦头吹吹枕边风,加上看着老大家过好日子,这也老秦头下了决心,过了年就分家。
这日二十四,要扫尘,柳氏让秀瑶等人把家里的家什儿都搬出去,然后把笤帚绑在长长的竿子上,将屋顶那些蜘蛛网、灰等都扫下来。
腊月冷得厉害,滴水成冰的架势,秀瑶穿着圆鼓鼓的棉衣棉裤,拿着抹布在院子里擦拭那些器皿。秀容哈着手,对秀瑶道:“瑶瑶,咱们去场里暖和吧,家里冻死了。”为了扫屋,屋里几乎倒空了,更别说生炭炉什么的。
秀瑶忙提醒她,朝她摆手,柳氏还是听见了,轻声责备道:“秀容,自己拧一下嘴。”
秀容立刻“呸呸呸,童言无忌,过年好,过年好,过年好得呱呱叫。”
过年的时候不许说不吉利的话,而好的话可以随便说,越多越好,柳氏听她在那里打趣,就笑道:“一会儿就好,咱们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回头糊点白纸上来,屋子里就亮堂多了。”
秀瑶和秀容把器皿擦干净了,又说不如去场里做饭吃,反正爹他们都在那里呢,连秀芹都去哪里给家里缝缝补补,家里扫尘实在没地。
姐妹俩正商量着,一人从外面进来,“大业娘,你出来!”
秀瑶扭头看,咦,竟然是大姑?她笑道:“大姑,要过年,你怎么来了?给俺嬷嬷送年礼呀。”
秦大姑拉着脸,哼了一声,叫柳氏出来,柳氏道:“大姐你等一下,我扫扫房子。”
秦大姑气道:“扫什么扫,就这么两间破屋都不是自己的还扫,再扫也没用,你出来我跟你有话说。”
柳氏就让秀容来,秀容嫌脏不肯扫,秀瑶就去接手,柳氏把那件破褂子脱下来给她罩上,又把帕子也给她绑住口鼻,让秀瑶扫。
柳氏出了屋,“大姐,什么时候来的?”
秦大姑瞪了秀容一眼,“出去玩去。”看秀容走了,才气呼呼地道:“大业娘,你怎么回事?我给你们找到那么好的亲事,你怎么就不听?非要自己找。”
柳氏笑道:“秀芹的是她姥娘说的,老白家挺好。大业是许家甸子老许家,他们之前就认识的。”
秦大姑一听,扬声道:“以前就认识的?这样的闺女能是正经人?指不定是什么人呢,一肚子花花肠子,年纪轻轻就去认识男人。”
柳氏不高兴了,沉下脸道:“大姐,人家闺女是个能干的,给哥哥送东西去的,又不是特意要认识咱们大业。”
秦大姑哼道:“那老佘家不是个能干的?人家陪嫁有地有银子的,你为什么不同意?他老许家不过是个寒门穷户,有什么好结亲的?”
柳氏不想跟她多说,就道:“咱们去娘那里说话吧。”
秦大姑似乎更气了,“你别打岔,你赶紧把老白家老许家的亲事退了,去给老佘家陪个礼道个歉,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人家老佘家什么条件,老许家什么样?你不为秦家想,也该为你自己的儿子想吧。”
柳氏不吭声了,抬脚就往外走,秦大姑追着她,“我说你呢,你干嘛不说话。还有呀,你是越来越过分了,你怎么能挑唆咱娘分家?你们要分出来就已经是不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