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事何如
忙完了麦收,柳氏就让秦显继续去读书,反正种谷子也不是非用他,家里人手足够的。她就是这样,一旦支持秦显读书,就各方面都支持,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不会让他在学堂丢人,其他和先生的交际上也色色的都打算好的,让秦显只读书就好没有后顾之忧。秦显心里也感激,读书越发努力,只是年纪不小,读起来稍微有点吃力,好在先生肯花心思帮助他,所以也不至于太困难。
种上谷子,还得照顾棉田,打杈子拿虫子,锄草松土。还有那一片自垦田,向日葵甜菜等也要锄草,还有那些树苗果木等。苜蓿草地起来了,农忙也结束,秀瑶商量父母买几只羊和兔子。
秦大福去找熟人买羊、兔子,冯掌柜这里又送来第二批织手套的棉花,大家又忙碌起来。秦大福买了十来只羊,一共花了六百文左右,还买了十来只兔子,都养在自垦田旁边的栏里面。
这日秀瑶看见有人挑着两个大竹箩,里面前头是小鸡后头是小鸭,那人扯着嗓子喊:“抓小鸡来——赊小鸭——”不少妇人就出来看,家里有需要的就买点小鸡小鸭回去。
秀瑶就回家跟柳氏商量:“娘,来卖小鸡的了。”
柳氏解下围裙擦擦手,“咱们也去抓一窝,去拿个大筐,垫上点麦草。”
秀瑶去弄好了,拎着筐跟着柳氏过去,都是熟人在买,大家招呼着,说这个好那个活得旺相,这个看着像母鸡那个像公鸡的。
秀瑶看了一会儿,问道:“为什么是卖小鸡,赊小鸭呀?”
大家笑起来,一个婶子给她解释:“小鸭好养活,长得快,卖小鸭的愿意赊呗。这小鸡可容易死了,一个不好就死一大片,他赊给你,你到时候不给他钱,他不是亏死了。”
包括那卖小鸡小鸭的在内大家都笑,秀瑶这才解了疑惑。柳氏买了二十只小鸡,八只小鸭。小鸡容易死,到最后可能剩下八九只就不错,小鸭子则基本都会活下来。
大家忙活着呢,又听见一个人喊,“磨剪子来,戗菜刀——”
这时候那些妇人有需要的就嚷嚷:“哎呀,我家的剪子不快了,得去磨磨。”又有哪个家里菜刀需要磨了,“磨菜刀的,我家那菜刀让我自己磨哑巴了,你能磨好不?”
那磨菜刀的喊道:“保管你给磨得吱哇乱叫能说会道!”大家都哈哈大笑,打趣着说些闲话。
村里面平日里都会有些做小手艺活儿的匠儿们或者卖东西小商贩过来走街串巷的吆喝,除了卖豆腐、肉、西瓜之类吃食的,还有卖针头线脑的、小鸡小鸭的,另外就是这些磨剪刀的、锔盆子锔碗锔大缸的等等。
一般他们都会固定几个村每天固定点转悠,只要有活就放下家什儿忙活。
抓了小鸡回家,柳氏就吩咐秀瑶:“这鸡鸡鸭鸭也得放到场里去。还没有喂鸡鸭的槽子呢,那个破缸盆子,过会儿可能那锔盆子的就来,拿去锔锔正好用。”
秀瑶正在逗弄那些小鸡小鸭,它们一身嫩黄的毛,像绒球一样滚来滚去,她拌了一小盆麸子,用手抓了,它们就争先恐后地张着鹅黄的小嘴来啄她的手,啄啄啄,还挺痒的,冷不丁一只啄得还挺疼。
秀瑶道:“娘,那不是漏水吗?还得找个喂水的吧。”
柳氏笑道:“让他锔锔,要是漏水,咱不给他钱。”说完,她就听见外面喊:“锔盆子锔碗——锔大缸——”她吩咐秀瑶,“快去看看是前庙子那个还是咱们后面那个。”
秀瑶出去看了看,回来道:“娘,是后面的。”就是他们后桃源的。
柳氏撇嘴道:“那就算了,这个老周头最不厚道,给人锔盆子什么的,为了多用两个锔子,他就趁着你不备,‘吧嗒’给你敲一条大纹,多收你钱。”秀瑶以前也听张氏唠叨,家里的锅补的时候也被敲了个大纹,多花了好几文钱来补那个缝。
秀娴去地里劈棉槐叶子沤肥、喂羊,回到家看到家里的小鸡,欢喜道:“小鸡鸡,小鸡鸡,”说着就跑过来,捧起一只就往脸上蹭。
那小鸡正在吃食呢,被她打断,不高兴地啄了她一口,秀娴啊一声,赶紧给它放下,让秀瑶看了看,都被啄红了。秀娴气道:“这个小东西,还挺狠。”
秀瑶揶揄她:“二姐,你以为你稀罕它,人家它忙着吃饭呢,不喜欢被打扰。”
秀娴擦了擦脸:“也是,瑶瑶,爹说这几天要种辣菜了。”
秀瑶道:“好呀,种了咱们自己家也要腌咸菜呢。”那东西产量高,农家自己有巴掌大点地方种上就够用的,所以很少有人买。城里人买郊区的也够,不必他们大老远的去卖,所以在这里种菜是卖不来钱的,只能自己家吃。
夏日炎炎,雷雨阵阵,雨瀑如注,等天晴了,村里的路基本都泞得没法走,秀瑶家幸亏年后自己铺了甬路,否则又要跳砖头过泥院子了。
秀娴扔在院子里墙根上的花也都开了,凤仙花贴着南墙边,紫茉莉在窗外可以避蚊子,而且晚饭的时候开花,幽香阵阵格外好闻,院墙外、猪圈旁的蜀葵也开得一节比一节高,一朵比一朵艳。狭窄的小院不再破破烂烂,灰突突的,而是花红叶绿,生机盎然。因为种满了花草,住满了人畜,显得拥挤而有序。
如今菜园子里菜都吃不完,院子里的菜畦早就被秦大福平了,压实了铺上石头。夜里在院子里纳凉,吃饭,都极为方便。
不过花草雨水多了,蚊虫也多,家里没有驱蚊药,只有割来的艾蒿做成的艾蒿辫子,用它来驱蚊。点上以后,艾蒿味道很浓,经久不散,也有点用处。
地里也没多少活,不过是随时去看着,这些他都能做。而场里,有他、秦业、秀娴三个照顾,秀瑶和秀容就解脱出来,不再像以前那么累。家里有草地、棉槐地,如今秦大福也不要秀瑶她们去割草,说夏天热,别出去中暑了,让她们在家里呆着玩就好。
秀瑶和秀容每日还是去场里帮忙,不肯闲着,满园的向日葵一片金黄灿烂,灼灼耀眼,让人好像进入了梦幻之乡一般。休息的时候秀瑶就和秀容几个,在向日葵地里铺上草垫子,躺在那里玩耍,或者下大梁或者说悄悄话。
夏天暑气重,傍晚时候,那蚊虫有时候聚堆,嗡嗡的直碰头,尤其是花木聚集之地,这也算是美丽的代价。不过秀瑶几个都不想因为蚊子多就把花草的拔掉,宁愿留着,她还去抓蜻蜓让它们在自己家里飞来飞去,希望这样可以多抓几个蚊子,不管用吓唬吓唬也好的。
秀瑶觉得这小日子,挺好的,以后也肯定会越来越好。爷爷奶奶也不来管他们的闲事,三婶二婶嫉妒得要命也没办法,秀娟秀婷秀美三个每天都羡慕嫉妒恨地看着她和秀容在家里休息,她们却还要去割草割草没完没了。
哈哈,真是不错呢。
她甚至也有时间矫情地切个黄瓜片,和三姐一起臭美地贴贴脸,美美容,把被晒红的脸蛋滋润滋润,被二姐笑话浪费,逼着她俩贴完了再吃下去。
反正脸洗得很干净,两人也就无所谓了。
不过秀瑶还有个不足,家里太小了!院子太窄了!炕太小了!屋子太黑了!!地面太潮了!最最关键的是,屋亲家明事理,是好人。
秀瑶忙过去,老柳头正在一棵地瓜地里翻蔓子,见秀瑶过来,道:“瑶瑶,家去跟你娘说,让你姐姐来住两天。”
秀瑶一听就知道是要相亲,之前姥娘和大姨帮忙说老白家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老白家突然打退堂鼓了。不但不让人上门提亲,连提都不提,甚至跟姥爷家都有点生分,也不来推磨,还是姥爷以上门买白面麦子为由想打听打听。
他也没问,然后老白家也知道他所为何去,人家就主动说起小儿子的亲事,说是要定哪家哪家,就是不定秀芹。老柳头虽然生气,不过也没什么办法,毕竟当初人家也没明说就定下秀芹,不过是借着机会相看,虽然大家当时的意思是同意,可没有定下来,人家就可以反悔。只是觉得他们不该那么悄不声地就反悔,反而让自己家这么等着。
柳氏知道了倒是也没怎么的,不过是说了句,另外给秀芹找好的。可他们这样的人家,要找也不是那么容易,毕竟抢着要秀芹的,他们秦家看不上,总不能让秀芹去受苦吧。可家境好的,人家选择也多,又会想找更好的人家。有那些家里太好,想要秀芹做续弦和小的,柳氏一律冷着脸回绝,想也别想,所以这半年又拖下来。媒人来来回回上门了好多个,一个没有相中的。
秀瑶道:“好,我一会儿就走,家去跟俺娘说。”
如今柳家磨坊忙得很,就算有柳五夫妻帮忙,都几乎忙不过来,所以老柳头自己翻地瓜蔓子。秀瑶帮他翻了一会儿,老柳头道:“快家去吧,别天黑了。”
秀瑶道:“姥爷,赶着驴车,快着呢。”如今也算是有了初级代步工具,比以前两条腿可快多了,主要是省力气。
老柳头心疼她,大热天,毒辣辣的日头,她一个小姑娘可别晒坏了,他道:“走,咱们去那边喝水说说话,我有点累了。”
地里各种树木枝叶茂盛,大树冠的都在靠西靠北靠边的地方,小树冠小树叶的银杏和枣树等在中间,他们就在一棵枣树下歇歇,虽然树上枣子不是很多,却也亭亭玉立的,有了树的模样,来年定然可以大丰收。
老柳头家里如今条件好,这地里还种了几棵甜瓜西瓜的,他去洗了两个甜瓜过来,递给秀瑶让她吃。
如今秀瑶家里也不缺,柳氏隔三差五就买瓜果给孩子们吃,自己棉花地里也种上几棵,虽然不是很富足,可小日子也挺滋润的。
而且小姨夫家给的树苗,桃树、杏树、梨树、柿子等都有,这些一样的也就是一两棵,主要的是枣树、柿子等,虽然现在大部分还没结果,可枣树却是有的。就算一棵树上结的还少,树多了,枣子也不少。
秀瑶吃完了,就要去翻地瓜蔓子,老柳头拦着她:“瑶瑶,再歇歇,怪热的,回头不热了再翻。”
秀瑶道:“姥爷,这里面都是树,不热的,我人小腿快,弯腰也不累,一会儿就一大片。”说着她又去找了一根棍子来,递给老柳头,“姥爷,你要是翻就用竿子挑,这样不用累腰。”说着她就去翻地瓜蔓子了。
过了个把时辰,秀瑶和老柳头翻了一大片,秦业看着日头偏西就老叫秀瑶回去。现在家里吃饭也不差,老柳头自然也就不用非得留他们吃饭,让他们路上慢点,小心点。
回到家,秀瑶把姥爷的话跟娘说了。柳氏嗯了一声,对秀芹道:“过两天就让你大哥送过去吧,去姥娘家住几天,和你姥娘做伴,家里没有女孩子,你姥娘想你们。”
秀芹也知道怎么回事,缓缓点了点头,却也没有什么好欢喜的,不知道为什么,她眼前总是晃悠着白寻安的脸。那天他偷偷看她的时候,传递的信息分明是惊喜,是欢喜爱慕的眼神,可为什么就变卦了?她轻轻叹了口气,顾自去做活了。
晚饭前,秀丽跑过来,“大娘,俺嬷嬷叫俺大姐姐过去一趟。”
柳氏机警地道:“丽丽,你嬷嬷什么事?”近来张氏对柳氏客客气气的,倒是没有为难过,而且也没有再强行插手过大房的家事,秦大福还得意地跟柳氏炫耀说娘已经不想操闲心了呢。不过柳氏可不放心,她觉得只要公婆不和二房三房分家,三婶和二婶就肯定会借机生事,挑唆张氏,她不能大意,尤其是这种时候。
秀丽道:“我听见说是想让俺大姐姐给做棉袄。”
柳氏虽然觉得不对劲,不过也让秀芹过去,秀芹便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针线笸箩,端着过去。嬷嬷家的剪刀不顺手,还是自己的好用。秀芹去了嬷嬷家,张氏炕上果然摆着一件大袄,是老秦头的。
秀芹道:“嬷嬷。”
张氏嗯了一声,“秀芹,来给你爷爷把大袄拆拆缝缝。”
秀芹麻利地上炕,拆线,张氏跟她说些闲话,无非是她做针线最好之类的话。虽然嬷嬷对娘很过分,但是秀芹还是记着小时候嬷嬷对她不错,所以只要不是利害冲突,秀芹都很听张氏的话,对她极为尊重的。
张氏问道:“秀芹,你娘和你姥娘,给你说亲怎么样了?”
见她说这个,就想起了换亲,秀芹又有点不乐意听了,敷衍了两句,张氏扬了扬眉,“秀芹,你说嬷嬷对你好不好?你可别以为我是又要管你们的闲事,我可不是的。”
秀芹挤出一丝笑来:“好呀,嬷嬷,时候不早得做饭了,我拿回去明天缝了送过来吧。”
张氏拦着她:“不急,你爷爷的大袄旧了,棉花都不好已经成了棉花套,又沉又不暖和,你让你娘拿点好棉花给絮絮。”
这种小事儿不用柳氏点头,秀芹也能做主,她说好,就要收拾针线笸箩。
突然,张氏话锋一转,望着秀芹压低了声音:“秀芹,你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姑娘,这些年,嬷嬷就觉得你好。我知道你最听话,也善良,为哥哥着想。”说着就叹气。
秀芹觉得嬷嬷说话话里有话,便不想多谈,想要告辞,张氏却拦着她,“秀芹,你哥哥说不着媳妇了,你也不替他打算打算?”
秀芹抿嘴,哥哥的亲事,有爹娘管着,不归她做妹妹的操心。
张氏瞪眼看着她,不再是以往的犀利,反而真是为孙子打算的焦虑,“你哥哥的手坏了,你知道不?说是好了其实都是骗人的,就是为了好看,你哥哥那手其实已经废了。孙郎中都说的,也就是孩子的力气,干不动重活。你说一个男人,干不动重活,拿什么养家,人家谁还肯嫁给他?”
秀芹不信,“俺哥哥说他好了,秀瑶和他一起去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