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女子不轻不重的咳嗽声,和她口中那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语,霎时间,整个十分嘈杂且混乱的庭院中便变得有些诡异的安静起来。
那几位哭哭啼啼七嘴八舌的妇人已经彻底的安静下来,都瞪着一双泛着水光的眼有些诧异又带着些许畏惧地看着主位上的女子。
地上那几名哭喊着的孩童也静了下来,清透的小脸上都挂着一两滴尚未抹去的泪痕,一脸懵懂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那三两看护小娃的老嬷嬷也一脸的战战兢兢,半蹲在地上,手边便是那几名站在原地的孩童,两位老嬷嬷颇有些局促地捏了捏一角,一副丧眉耷眼的模样。
耳边终于清净了下来,坐在主位的女子手中的绢扇一停,纤细的手指捏着扇柄,那束掉在扇尾的淡蓝色璎珞坠子晃了几晃。
"今儿大家便散了吧!这么哭闹下去除了凭添烦恼,又有何用?也省的殿下见了心烦。”
"府上的哥儿、姐儿年岁都是适学之龄,偏得你们几个要把孩子拘在身边,府上请的老师都成了摆设不成?”
"若是再这般下去……”
女子口中淡淡的话语顿了顿,平和清淡的目光带着怜惜地从那几名孩童身上一一扫过,旋即又略带着些许责备地落在分坐两侧的几名妇人身上。
这带着责备的目光中已有些许的微冷,只淡淡的一眼便让人察觉出她的不悦,甚至是那一丝微乎其微的讥讽。
"这般下去岂不是让整个府上成了旁人的笑柄?你们自诩爱重殿下,那便该多为殿下考量,万不能凡事都依着性子来。”
带着些许说教意味、又似是带着规劝意味的话,从女子口中缓缓吐出后,女子便不再言语半句,且手中停下来的绢扇复又轻轻扇动。
那双方才盛满轻柔平和目光的双眼也缓缓微阖,似是有些疲惫一般,口中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在这静悄悄的庭院中听得分外清晰。
这一次,不只先前那几位老嬷嬷有些局促,就连分坐两侧的几位妇人眼中也都分扽露出些许的局促不安来,相互看了两眼,便各自垂首默不作声起来。
若非有可能,她们自是也不愿日日跑到这上院来哭闹,可自从王……殿下出了事以后,她们便已经没有见过殿下。
对外面所知也不过是一知半解,平日里各自仗着膝下的孩子争风吃醋还来不及,又哪有心思关心外面如何!
更有如今的殿下一改从前开始修身养性起来,每日把自己弄得像个泥腿子一般,但偏偏每日都要到这当家主母的院里来小坐片刻。
她们几个也不是没求见过殿下,可早早便被拒了回来……若不是得知殿下的行踪,她们又怎么日日涎着脸皮来这撒泼打滚?
王府上具体出了什么大事,她们也不过是从一二嘴碎的下人口中听闻到只言片语,还不待细问,那私下议论的下人便已经消失不见。
可今日一早便来人拆下了王府的匾额,她们却是知晓的……
这种变故对于她们来说不啻于灭顶之灾,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嫁与王侯家的女子,又有几人不是为了己身的荣华富贵和家里的前程呢?
如今王……殿下出了事,她们自是也难逃这无妄之灾!她们自是没有孙雅瑶那般从容自若,毕竟她已经从侧妃之位一跃成为了这皇子府的女主人,凌驾在她们之上。
她又有什么可担忧?摆出这副说教模样来,实在是假惺惺的很!
王爷看重他的发妻,那她们又算得上什么?
这从前争风吃醋的几人,难得在这个时候团结了一回,只是同时又把皇子妃孙雅瑶当成了同仇敌忾的目标。
几位分坐两侧的妇人心中兜兜转转百转千回,不约而同地抬头对视了两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甚明显的厌恶之情,但却无人身动。
她们来此的目的便是要堵住殿下,可每每殿下似是都有意要避开她们,往往等她们都走了以后,才能听人来报殿下正往上院走去。
从前便同时侍奉殿下的女人,身份大都一样,自是没有高低贵贱之说,不过是看谁的宠爱多些罢了……
只是如今,府上这般的光景,殿下又刻意躲着她们,她们心中又怎会不慌?
王府好时自是百般地好,如今府上出了事故,那些所有曾被可以掩盖的担忧,便肆无忌惮的跑了出来。
"几位主子不若先回去吧!我家主子陪了一晌午也着实累了,况且几位主子不仔细自己个,也该为几位小主子考量考量。”
孙雅瑶身后的婢女轻声细语说完这些话后,便径自拎起孙雅瑶面前桌案上的茶壶,倒了几盏后亲手端给几名被嬷嬷哄好的孩童手中。
"几位主子莫怪奴婢多言,眼下这会太阳最毒辣,我们这些奴婢皮糙肉厚也就罢了,小主子和您们都是千金之躯,莫说中了暑气,就是灼伤那个皮肉都是奴婢们照顾不周的错。”
婢女眼见着几位小主子喝了杯中的凉茶,这才起身端着空空如也的托盘轻步走回到孙雅瑶身后站定,同时眼观鼻鼻关心起来。
这时候,坐在主位上似是闭目养神的孙雅瑶仿佛未曾听闻这些话一般,双目微微闭着,白皙光洁的面上一片恬淡,只是她手中的绢扇却始终不快不慢地摇着。
下首的几位妇人自是知晓孙雅瑶不愿理会,若换作从前也就罢了,如今这光景她们自是不愿惹恼这位眼见着越发得宠的孙雅瑶。
几人对视一眼后,便纷纷起身,像是怕打扰孙雅瑶一般,几人无声地福了福礼,便各自带着婢女和孩童纷纷走了出去。
像是桑蚕吞食桑叶一般的沙沙脚步声渐行渐远后,坐在主位上的孙雅瑶才缓缓睁开眼,手中的绢扇也被她丢在了桌案上。
这时孙雅瑶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方才那般的平和,有几分一闪而逝的怒气从她眼中划过,旋即便又归于沉静。
"这些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见不得我清净,日日来糟践我!若是她们自己也就罢了,偏拽上什么都不懂的稚子,何其可恶!”
孙雅瑶眼中带着厌恶,轻啜了一口凉茶后,长舒了口气,这火气才似是消了些。
"看时辰殿下那边快妥当了,沐浴一应物什吩咐下去务必妥贴些,莫让殿下心觉有一丝怠慢之处。”
孙雅瑶抬手拂过额头,摸了摸头上唯有的两根玉簪,口中叹息着吩咐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