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十分激动的轩帝脸上现出几分狰狞的神色来,且颇有些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双眼瞪得跟铜铃那么大,直直地盯着高博。
看的高博心里一阵一阵地发颤,头也越发地往下低垂,眼中的小心翼翼已经变成了惶恐不安。
像今日这番夹枪带棒的话,他已经听了不只一次,且每当听到陛下这样的话时,他的心中都始终不能平静,且在他心里掀起的波澜也越来越大。
且眼下陛下明显已经对他起了疑心的处境,让他心中感到庆幸的同时,又始终备受煎熬。
不知道哪一日,他暗中的所作所为,便会全都败露出来。
若是当真又败露的一日,他便成了背信弃义忘主之人,更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一想到有可能会被五马分尸甚至是凌迟处死,然后被丢在乱葬岗,任由野狗撕咬他的尸身,高博心中的寒意再也无法阻碍,迅速的蔓延到全身。
高博狠狠地打了个冷颤,脸色也变得越发的没血色。
因胡思乱想险些被吓尿了裤子的高博脸上堆出些干笑来,强自稳了稳有些慌乱的心神,打起了精神来应付轩帝。
"这……陛下您……何必妄自菲薄呢危言耸听呢!老奴陪伴了您这么多年,何时见过陛下您这般的模样……。”
"陛下您这么说,老奴……这心里实在难受的紧。”
说着,高博的眼中便带上了些许泪光,语气也越发的哽咽。
他抬起宽大的袖子拭了拭眼角的泪,脸上一副痛心不已的模样。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佯装伤心,实在是他心中怕极了,怕陛下早已经看穿他的这些把戏,再不由分说地把他拖出去凌迟处死。
那样,他这残缺的一声便会彻底的了结了。
可就算再怕,也抵挡不了他对于权和利的渴求。他想成为一个真正被人放在眼里受人敬畏的人,而不是像一条狗一样被呼来喝去的老阉人!
这样充满鄙夷和轻视的称谓,他今生今世都不想再听闻。
难道这样有错吗?世人都在追求名和利,他一个不全之人已经没得选择,难道还不能去寻求作为人的尊严吗?
凭什么,那些人就能对他呼来喝去随意训斥?
这一刻,他甚至希望主人能不再谋算筹划着每一步棋,尽早的称王称帝,那样他的所求才能尽早的实现,而不是一直这样心惊胆战地陪在陛下身边。
自从选择了追随主人后,在陛下身边的每一日,每一刻,对他来说身心都备受煎熬。
他并非是忠主之仆,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为了心中所想。
眼中半点笑意也无的轩帝挪开了一直凝视着高博的双眼,毫无阻碍地看向了通向殿外的远方,影影绰绰的那些景物落在他眼中,已经变得有些模糊起来,但他却感到心中一阵舒爽。
这座辉煌巍峨且森严的宫殿,是他所有,更有这天下间万千的山水子民都是他轩帝一人所属。
谁人都不能夺走他的天下。
长长地喟叹一声后,轩帝抬手逗弄了一下桌案上直愣愣蹲在那里的鹦鹉,瞥了高博一眼后,口中嗔怪了一句。
"行了,这么大岁数在朕面前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朕苛责你了,你也不怕让你那帮干儿子们见了笑话你。”
"那帮小崽子们哪里敢笑话老奴,再者说,就算他们笑话老奴,老奴心里也是不在意的,只要陛下您不笑话老奴就行。”
高博哽咽了一声,带着眼泪的脸上已经平静了不少。
"陛下,老奴这就去吩咐下去把该准备的物件都备好。老奴怕小顾大人万一粗心大意准备不周,到时候遭罪的还是陛下您。”
手中捏了几粒秕谷逗弄鹦鹉的轩帝闻言后头也不抬,随意地应了一声。
"嗯,去吧!记得轻装简出就行,不必过多繁重,左不过当天便会回宫。”
吃了几粒秕谷的鹦鹉拍打着翅膀在桌上低低地飞了一圈,嘴里叽叽咕咕地又开始说好话儿。
"陛下万福!陛下万岁!”
本想说什么的高博在听到鹦鹉口中的话后,半张的嘴便闭上,随后对着轩帝行了一礼,慢慢地退了出去。
"呵呵,你个小畜生就是嘴甜。”
背对着轩帝正向外面走去的高博听到这句笑骂后,脚下微微一滞,脸色也有些阴沉起来。
老东西、小畜生……总归都是算不得人的。
只怕是他在陛下心中的分量,还不如这只越发得宠的畜生分量重。
他已经半截身子埋土的人,挣什么?还不是想要挣点生而为人应得的敬重!
只是这些,身为高高在上的帝王,是不会看到的。
阴沉着连的高博看着眼前越发光亮起来的地面,方才因轩帝那几句话而发白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
一脚踏出门槛,整个人都站在炙热的太阳下时,高博轻轻松了口气,这时,他才感觉到好像活过来了一样。
高博眯起了泛着阴狠目光的双眼,看着那些在树上树下忙碌的内侍们,紧抿的嘴角上现出一丝狠辣来。
他一直没敢告诉主人陛下已经对他起了疑心,只是主人在宫中的耳目众多,他不知道这件事还能瞒多久。
否则,他便又会变成一个无用之人。
同是金陵这一片似是要流火的天空下,轩帝坐在置着冰缸凉爽舒适的大殿里,饮着御膳房精心准备的消暑小食,逗弄着讨人欢喜的鹦鹉,好不惬意。
但却也有人顶在烈阳下,闻着一股股扑鼻而来浓重的腥臭气,在铺满死鱼烂虾臭泥的河堤上不停地找找寻寻。
那些身上穿着厚重铠甲的侍卫们好似感觉不到这炙热的阳光一般,一直猫着腰在河堤上不停地找着什么。
城南的整个范家庄已经被重兵看管起来,而改道引流至此的河堤边,更是成为了重中之重。
在一处稍稍干爽些的沙地上,已经摆放了四五具满是污泥的森森白骨。
炙热的太阳光曝晒着这些不知在淤泥里埋了多久的尸骨,一股股浓重的恶臭味布满整个河堤,就连在渡口处安置的营帐里都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