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惊胆颤的高博跪倒在轩帝的脚边,一边暗自恼怒自己的口无遮拦,一边战战兢兢地向轩帝请罪。
"陛下,老奴是有口无心,说了不该说的话啊,还请陛下您责罚……”
说罢,高博有心想抬眼偷偷地看一看轩帝的脸色,但自知他的口无遮拦恐怕已经将陛下惹恼,对于想一窥陛下神情之事也是有心无胆。
微微弯曲的脊背甚至都有些微微发抖起来,高博满脸灰败,忍不住想到今日怕是难逃一死了!
毕竟他触犯到了陛下的逆鳞。这逆鳞便是揭穿了陛下一直以来所需要维系的英明形象。
此间此话若是被传扬在外,可想而知,将会在百姓们当中引起多大恐慌,更会在朝堂之上引起一片慌乱。
而陛下本意也是不想过多的引起慌乱,才不得已忍痛……
轩帝站在那扇虚掩着的殿门前,双目的视线顺着狭小的门缝望着外面的朦胧烟雨兀自出神,像是没听到高博的求饶声一般。
可轩帝的脸色早在高博说出"手心手背都是肉”那句话时、便已经彻底地冷了下来。
当真是人心不古啊,就连一个无根之人都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冷嘲热讽说他这位帝王太过冷血无情了!
门外细雨绵绵,雨幕与大地早已经连成了一片,就连那重重的殿门与宫墙也早已经掩映在这蒙蒙细雨中,似是在整座皇城上都罩上了一层飘渺的烟罗薄纱一般。
轩帝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看不清的不止是这雨幕中的皇城,更有人心呐!
他甚为帝王手中掌握着上万万大耀国子民的生死不假,又坐拥后宫美人数百,可他又曾真正的看清过几人的心?
就连陪在他身侧数十载的高总管之心,他也已经越发的看不透了,从前的高总管不会像现在这般是个口无遮拦之人。
不过这口不择言是不是无心之举,可有十分的有待商榷了!
恪之一字,寓意甚好,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深解其意呢?就连老三那个耿直的孩子都懂……
轩帝的久久不语,更加让高博心中慌了神。冷汗和眼泪已经忍不住淌了满脸,整个脊背都忍不住的瑟瑟发抖,好似只着单衣置身于瑟瑟的秋风中耐不住这寒凉一般。
高博深呼了口气,咬了咬牙像是下了狠心一般。
"陛下,老奴该打、该打啊,真是越活越糊涂了,陛下您的一番苦心若是连老奴都不能理解,世人又怎么能理解陛下您的这番苦心!”
"陛下您是舍小为大,这般的魄力谁人能及,如此这般最痛心的明明是陛下您,但您却还要为了大耀国这万千子民担负着……”
"陛下您才是心里最苦之人,可老奴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每说一句高博便抬起手来啪啪的扇着自己耳光,每一巴掌下去不敢说用了全力,却也眼见着脸便肿了起来。
求饶的话说到最后,高博的声音听上去竟然也都有些含混不清,甚至是带上了一丝呜呜咽咽的哭腔。
许是高博的这番谗言妄语之词起了作用,也许是高博的这般极尽善解人意之言说到了轩帝的心坎儿里。
眼见着轩帝的脸色渐渐变得和缓了些许,不似方才那般的冷若冰霜。
轩帝微微仰首极为怅然地长叹了一声,声音里透着甚为明显的疲惫与痛心,但却又像是赞同高博的话语一般,有些缓慢的点了点头。
而这也正是他的真正用意所在。
他的这个决定不出意外很快便会人尽皆知,冷血、无情等字眼便都会被众人附加于他身,而他身为帝王是不能去辩解,也是不屑去辩解的。
"或求名而不得,或欲盖而名章,惩不义也。”这个道理他自是知晓,那么这时他便需要一个懂他之意、知他之心的人站出来。
这个人不需要做多少辩解和抗议之言,只要言辞真切地将他的苦难之处相告诸人,那么他便不会背负着这等的骂名。
用这个人口中的大仁大义去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去搏杀他们口中的忠义仁孝,用自己的大义去打败他们的小义!
这个人无所谓是高博抑或是小顾卿家,于他而言,并不太大的差别。
左不过都是一颗有利用价值的棋子而已,棋子天生便是由人掌控于股掌之中,或进攻或退守,一旦被搁置于那方棋盘之上,谁人又有退路可言?谁人又能逃得过被掌控的命运?
他堂堂一代帝王,不也还是逃不过天道轮回之命数吗?不还是要为了长生不老去与天命抗争吗?
车前卒又何须有怨言!
想到自己所追求的长生大道,轩帝心中不由地便又是一阵烦躁翻涌而出,近来房事中他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似是再也找不到前段时日的那般龙精虎猛。
也许,求长生便应该断了这欲念的,看来改日应当亲自去找仙长畅谈一番才好,否则岂不是要因小失大。
身后"咚咚咚”叩头的声音不止,轩帝颇为烦心的抬手捏了捏眉心,眼中闪过些许的厌烦。
"人手生有五指,而五指却长短各不一,你可知为何?”
轩帝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倒是鼻腔之中的那一声冷哼高博听的分明。
这声不轻不重的冷哼落在高博耳中,却犹如先前的那阵滚雷般让人心生不安和恐惧。
听见这话,他下意识的瞄了一眼自己垫在额头下的手掌。陛下这话中之意,可是在告诉他手指的长短不一、便犹如对待每位儿子的宠爱总有亲疏厚薄之理吗?
高博心中震惊不已,他服侍陛下数十载,但从未像今日的这般交心过,难道这便是将死之人所闻的帝之真语吗?
但若是需要用命去换,他宁愿这般的肺腑之言从未入耳过。
脸色煞白中隐隐泛着青色的高博有了这种种的不好预感和先前的教训,怎么也不敢接话,嗫喏了两下便不再言语。
"如此的战战兢兢似是惊弓之鸟一般,倒是叫朕有些为难。”
"五指长短不一,又叫朕去如何做到一视同仁?”
"对待天下的子民朕能做到同施仁爱、等量齐观,可朕的儿子们将来必定有一人要继承这大统,这关乎着国祚气运,要朕如何能不慎重!”
轩帝伸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殿门,外面的斜风细雨吹飘进来,不消片刻便沾了满身的露珠在身。
而他背在身后紧握那页纸张的手却一直未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