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临见过父亲。”
看着满面怒容的顾言,顾清临微微一颔首,心中却在大笑不止,早在顾言迈进院子中时,他便已经有所察觉。
这些话与其说是说给顾从云听,不如说是给顾言听的,而且他所料也不错。一得到顾从云病倒的消息老狐狸顾言便果真是赶来了。
恐怕若是没有先前的那些话,老狐狸会心软也是必然的,看他现在的模样就能猜想出几分。
毕竟顾从云是他曾寄予厚望的长子,只因前去祖祠面壁思过顾言便已经心有不忍,若不是他此刻站在这里,此行被延期是一定的了。
而且这其中会发生什么变故谁也不敢保证,那最后这件事情便会不了了之,到头来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惊怒不已的顾从云眼角瞥了一眼面容和煦神采奕奕的顾清临,心中愤恨不已。
一定是那孽障算好了父亲会来,这才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安抚自己,实则不过是在借此显示出自己的粗暴言行来激怒父亲。
可那孽障有一件事到底还是算错了,他定然以为自己这般行径是为了借故不去丘山,殊不知丘山祖祠是自己必行之地。
满脸病容的顾从云因为顾言的训斥,脸色更加灰败,但还是有些步履蹒跚地步下床榻,强撑着站在那里行了礼。
"爹!从云并未这般想过,咳咳……”
话未说完便止不住的开始咳嗽,只穿着里衣的顾从云看上去身形甚是单薄,咳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
果不其然,他的这般模样落在顾言眼中,便激起了他的恻隐之心。
顾言微微拧了拧眉心,眼中的凌厉渐退,到了嘴边训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从云能走到今天这步,未尝没有自己的纵容在其中,如今遭逢巨大的打击,示意些许也是在所难免。
可他实在不该这般的口不择言,且清临已经主动前来示好,若是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又如何能堪当重任?
自己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心慈手软,毕竟清临还在这里,否则未免太过不公。
"莫要多言,爹从前就是太过骄纵于你,才养成了你这般任性妄为的性子,若是再不知收敛,日后定会酿成大祸。”
"修养一日,明日一早便出发吧!”
顾言冷肃着面容深深地看了顾从云一眼,随后便将目光投到顾清临的身上,有些语重心长的叮嘱了一句。
"难得清临有这份心了,午后不是还要进宫向陛下述职,快些回去准备准备吧!言行且记得稍加收敛些,莫要像在府上这般不加约束,否则殿前失仪岂不是丢了咱们顾家的颜面。”
"是,父亲。清临定当谨记在心,还望父亲莫要担忧。”顾清临顺从的应道,而后微微俯身颔首行了一礼。
从前顾言也不止说过一次这样的话,但却从来没有过像今日这般的和颜悦色,是以这等说教之言听在他耳中也觉得颇为顺耳。
毕竟能这般直接的打击到顾从云的机会并不多,不过是说教两句,忍下又能如何呢?
顾言甚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身穿月白色锦袍头戴玉冠、举止温和有礼的顾清临,他便越发觉得满意。
这等风度翩翩且天资聪颖的公子是他顾言的儿子,如何能不让人感到骄傲!
"既如此,那清临便先告退了。”顾清临对着顾言微微一颔首,随后又对站在一旁眼眶红肿的柳氏宽慰了一句。
"兄长缠绵病榻就有劳嫂嫂了,若是大哥有什么言语不当之处,还望嫂嫂莫往心里去。”
说罢顾清临对着柳氏微微一颔首,而后便昂首阔步的走了出去。
他虽有心打压顾从云,但却并不想搅得他们夫妻二人不和,毕竟幼子是无辜之人,且其父的罪责也不应该落在孩童身上。
顾家虽然不是一片清静澄澈之地,但毕竟幼子无辜。
他已经见识过屠城的惨烈,那些牙牙学语甚至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儿,在敌人眼中恐怕都不能算得为人,大约对于他们来说跟捏死一只鸡雏没有什么分别。
但那样的场景却成为他很长一段时日里难以忘却的噩梦,他虽然心中有怒有恨,但却不愿变成一个冰冷的杀人利器,更不愿变成一个毫无人性沾满无辜之人鲜血的刽子手。
顾从云满眼愤恨的盯着顾清临扬长而去的背影久久出神,同时心中更是感到无比的恐惧和全所未有的恨意。
他不过是血肉之躯,如何能斗得过会妖术惑乱人心的妖孽?
金陵中高门贵府无数,缘何他就盯上了顾家,盯上了顾家少主之位!他为何偏偏要与自己争!
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的顾从云,恨不得能立刻就让顾清临显露原形,饮其血啖其肉都难以消解他心头之恨!
妖孽现世,只怕不止顾家不得安宁,恐怕就连整个金陵都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天空乍晴,炙热的光线普照在这片刚刚遭受过暴雨冰雹洗礼的大地。城外尚待收割的稻田已经是千疮百孔,大片沉甸甸的稻穗倒伏在干涸的泥浆中,农户们站在田边已经是欲哭无泪。
眼看着再有十几日便能收割,眼下却遭逢天灾,减产已是必然,辛苦耕耘了大半年的结果便是这般,怎能不叫人心痛!
田埂上几名垂髫幼儿正追在水牛身旁嬉闹着,而那些不得不提早收割水稻的农户们却是愁眉不展。
相比于城外的一片破败之相,金陵城中却仍旧如往昔的那般繁华热闹。绸缎庄、酒肆、米粮店、典当铺、首饰铺子的门前依旧是客人络绎不绝,昨夜的那场暴雨对他们来说没有丝毫的影响。
而在这座金陵城中最耀眼的,还要属那座充满威严巍峨耸立的皇宫大殿。
炙热的太阳光普照在金色的琉璃瓦上,被暴雨冲刷一新的琉璃瓦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似是比那太阳还要耀眼几分。
一身玄色祥云龙纹龙袍的轩帝站在大殿上看着那把龙椅有些出神,眉宇间带着些微嘲弄。
置于高处许久,就连下面的许多事物都变得有些朦胧不清,如今站在这里再看,竟是一片清明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