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临松了一口气是因为他终于可以暂时的甩开顾从云,毕竟顾从云是一个极为不稳定的因素,诬陷叶大人有谋逆之嫌的人还没现出端倪,他不想这其中再出什么岔子。
留在金陵,怀恨在心的顾从云一定会无时无刻不再想着怎样给自己添麻烦,而他更担心的则是,若是寻回金陵的顾清临被他撞上,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毕竟现在的顾从云恨"顾清临”已经深入骨髓,若是被他瞧见又岂能不暗下毒手?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了顾清临的命,现在又佯装此人的身份在顾府和金陵城中行走数月,对他的了解也加深了许多。
顾清临的确是有大才之人,若是就此逝去,他的确会感到惋惜,但只要一日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他这个"顾清临”的身份就一日不会解除。
而顾清临也始终不能以真正的身份重新回到金陵、回到众人的视线当中。
顾言说出这番话后紧锁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反而若有所思的看着地上的顾从云。
男子汉有傲气是好事,这样才不会尔虞我诈的官场沉浮中折断傲骨,但一旦太过傲气便是自负,尤其是当他的能力并没有他以为的那般出众时,这种自负便会成为一种阻碍他前行的极大负累。
也是时候该磨一磨从云的锐气、杀一杀他的傲气了,否则从云注定成就不了一番大事,那岂不是枉费了他多年的栽培和倾注的心血。
单丝不成线,孤木难成林。仅仅依靠着一个人是不足以维持整个家族的荣耀,正所谓孤掌难鸣,他希望从云能明白这一点。
南方祖宅那边有的尽是老人,老家伙们最在意的便是兄弟间的情义,他希望从云在那里能有所受教,更希望他每日面对祖宗牌位的时候会将这些想的通透。
三月之期不短不长,但却足以使一个人性格发生极大的扭转,且三月之期也是给清临一个缓冲的时间,毕竟他们兄弟间的明争暗斗已有十五年之久。
化解一段恩怨,远远不只是现在这样仅凭着他的一两句话便能了却于无。
这三月之期,既是对从云的一种磨炼,更是对清临的最后一次考验,若清临当真是放下过去,与其兄重修于好真正的做一个心胸宽广之人,方可重用。
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伤了谁都是他这个做父亲所不愿意看到的。
也唯有兄弟和睦、各扬所长才能将顾家发扬光大!带领顾家走上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那样他顾言的一生才算是功德圆满!
而顾从云的心被提起之后却是缓了半天才堪堪落下,这些种种虽然他已经有所考量,但真当顾言说出这些话时对他所造成的巨大冲击还是让他一时半会儿有些会不神来。
"请罪三月”,三月之久他在那帮老不死的眼皮子底下一定会受尽喋喋不休的说教,毕竟这是那帮老不死的唯一能踩踏他们这一支的唯一机会。
父亲将自己送往祖宅那边不可谓不狠心呐!三月一过,只怕这金陵中已经无人能记起他顾从云这个人了!
风云变幻莫测的金陵城中人才济济,本就不算出众的顾家长子早晚会败在顾家二子闪耀的光环之下,且,这期间只怕那妖孽将会蛊惑更多的人心。
更有,这三月之期又何尝不是父亲拉拢住那妖孽的时日?棍棒予己身,饴糖予妖孽,父亲又何尝不是在替那孽种出气?
果然父亲最擅长的还是收买人心!在这一点上他逊色了不止一筹!
而父亲现在一脚便将自己踢到千里之外的祖宅宗祠,又何尝不是要与那孽种谋划如何搬倒李家一脉?而自己并无缘参与此次的计划,那便说明父亲已经将自己排除在顾家的忠心之外。
三月以后,只怕一切都有经尘埃落定,孽种一定已经成为京城之中人人阿谀奉承的新贵公子。再反观自己,只怕自己也还会像离开之时那样灰溜溜且悄无声息的回来。
在这件事上父亲和孽种可谓是各取所需、各有所得,父亲"新得”一个孝顺且又满腹才华的儿子,而那孽种更是得偿所愿。
一无所获反而还失去许多的唯有自己了!
在这场父子三人的博弈中,也唯有自己才是最大的输家!
只是可惜了啊,不能在临走之前拆穿孽种的真面目,让他现出原形、露出妖邪的一面,也免得他去蛊惑更多的人心。
不过这样也好,也免得自己费尽心机的去找借口去祖宅那边走一趟,只是这样一来那几个本就多事的老不死一定会尽情的刁难自己。
但只要他能用尽浑身解数能让几个老不死的站在自己这边,就算父亲在朝中是只手遮天的御史大夫,在择选少主人选上时还是会听从老家伙们的意见。
只要自己能够沉住气,等到那时再一举揭穿孽种的身份,怕是那时自己所获的利将会更大。
而孽种所为顾家做出的贡献也都终将变成自己身上的光芒,且这光芒将会闪耀到无人能记起他顾清临是何人!
毕竟,世人谁不惧怕妖孽呢?
只不过,对于父亲而言只怕是要失望了!毕竟他现在对孽种寄予的厚望不比当年的自己少!
越是希望便会越是失望,这种滋味真的太过痛苦难熬,亲手将自己推入这般境地的父亲也该亲手尝一尝他自己种下的苦果。
如若不然,他又怎么会珍惜自己这样兢兢业业的儿子呢?
跪趴在地上已经约莫有半刻钟的顾从云直起上半身,对着顾言又是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同时口中低声道:"是,父亲,孩儿定当谨遵父亲大人的教诲,一定不会再让父亲失望。”
悲戚的声音中透着沮丧,似是在声声泣血一般,听的顾言老眼一红,竟险些迭出泪来。
好在顾言还顾忌着场合,略一扎眼便将这股心酸咽下。
却见顾从云挣扎着慢慢的站起了身,而后脚步略有蹒跚的对着顾言又是深深一颔首,惨白着一张布满道道泥痕的脸无声地看了一眼顾言。
"二弟当尽心竭力侍奉双亲才是。”说这话时顾从云始终背对着顾清临,似是不敢直视他一般。
只交代了这一句后,顾从云便满身哀伤和失落地一步一挪离开了顾言的院落。
负手而立的顾言看着顾从云的背影长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