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柏衍这话把叶婉茹和段恒毅同时被问得一怔。
关于当年轩帝如愿登上储君之位也好,还是城外石溪寺的住持无尘禅师便是当年文韬武略深得人心的前太子一事,他们都并非是有意想要隐瞒闵柏衍。
只是此前并不确定无尘禅师和冷珏冷前辈的那个孩子还活着与否,且段恒毅潜意识也没有打算把轩帝当年做得龌龊事告诉闵柏衍。
前尘旧事,他和婉儿本也是无意窥探,对于柏衍而言,轩帝是他的生父,那一份少年的孺慕,他也曾看在眼里。
他不忍心断了柏衍心中最后的这一私血脉亲情,那时他想着等柏衍什么时候问起,什么时候再坦言也不迟。
这么想,他并非是埋怨婉儿道出此事,而是他一直没有把六殿下的所作所为与当年的事情想到一处,他的怔愣,却也正是因为这句话。
叶婉茹本是一句无心之言,但在看到神色各异的段恒毅和闵柏衍时,便不由地抿了抿嘴角。
她刚才心里想了许多,本想着放松身心只好好地感受一下身边亲人爱人难得的陪伴,却不想到最后心思又都转到了这些勾心斗角上,
她却忘了对于轩帝那些不为人知且上不得台面的过往,殿下是并不知情的。
今夜的闵柏衍虽有些贪杯,已经微醺,但却思绪依旧清明。
很明显他们两个有事情在瞒着自己,且这件事又是关于父皇的,更甚至是,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身在瑜城时蒙老伯神色慌张的样子。
他们都有事情在瞒着自己。
得出这个结论的闵柏衍心中猛地升起一股无力和沮丧来,似是在不知不觉中他便被隔绝在外,更甚至是防备……
他的心中并没有愤怒,只有淡淡的失望。
这股失望并非是对段恒毅和叶婉茹二人而起,而是对他自己失望。
他失望,甚至有些暗自恼恨他的皇子身份,似是披着这一层身份,便注定了他不能与任何人坦诚相见……
他失望他没有做到更好,才让身边的人对他有所保留。
就连蒙老伯当初便是忌讳他的身份,不愿与他多言,而初入军营时,那些将士对他毕恭毕敬的模样也都闪现在心头。
八角亭四周垂挂的大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外面的斜风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剩下满地的潮湿。
头上的灯笼,渐渐地在他眼中竟变成了一张笑靥如花的脸,对着那灯笼勾唇轻笑,却又带了几分凄凉。
他想,也许他是真的醉了。
闵柏衍的异常被段恒毅和叶婉茹看在眼中,段恒毅的神色还算尚可,但叶婉茹的眼中已经现出了几分焦急。
这件事虽然并非是她和恒毅有意隐瞒,但到底是不够坦言,如今又看到殿下这般凄惨的笑,她便知道殿下误会了,且也伤心了。
"殿、兄长……”叶婉茹有些慌张地开口。
然而让她感到有些意外的焦心的是,听到她的呼声后,闵柏衍迟疑了须臾后才漫不经意地看过来一眼,旋即便是转头不语只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他这般更让叶婉茹有些慌神,原本她并没有心存愧疚,但现在却也有些内疚起来。
"恒毅……”心中慌神的叶婉茹便开口唤了段恒毅一声。
谁知段恒毅只是眸色温和地看她一眼,便目光微冷地看向在那喝闷酒的闵柏衍。
一见段恒毅这般,叶婉茹心下更是着急,原本殿下便因恒毅隐瞒他活着却没告诉他一事而存了怒气,眼下若是再因轩帝的事情留下疙瘩。
那么这个结,便会越结越深。
"有话好好说。”
沉默了一瞬,叶婉茹便轻声对段恒毅叮嘱了一句,哪知段恒毅只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旋即便松开手站起身来。
心里也存了些许怒气的段恒毅两步走到闵柏衍面前,一手按在坛口上,一手却是已经抓住了闵柏衍的领口。
"闵柏衍,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
带着怒气的话又似是带着有一股诘问的意味,听得叶婉茹一阵心惊,坐姿也端正了许多,只眼中紧张地看着他二人。
立在一旁的虹玉和碧玺原本正靠在一处小声说着悄悄话,对于这等突然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也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两双眼睛却是频频朝叶婉茹看了过去。
"呵呵,我做给谁看?你们在意吗?反正在你心里,我的身份始终是皇子、是殿下!”
闵柏衍的目光又一次漫不经心地看向段恒毅,停留在叶婉茹脸上只有短短一瞬,但叶婉茹还是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受伤。
对于这样的闵柏衍,叶婉茹头一回见,一时间竟有些呐呐无言。
却在这时,闵柏衍口中又是冷笑一声,那一双桃花眼中也满是冷意和怒色,直直地看向段恒毅。
"这么多年你口口声声说愿意做我肝胆相照的兄弟,可你当真做到了吗?你隐瞒消息诈死瞒我一事我能理解,可如今呢?”
"你又何曾当真把握当作兄弟相待过?这身份是生来便已经注定的,我的几个兄弟如何笑里藏刀你也都是看在眼里,我虽不是如履薄冰,可何时不是谨慎小心?”
"生怕哪一日不小心步了老五的后尘,我什么话都和你说,可是你呢?瞒我一桩桩一件件!你欺我骗我,这就是你口中声称的兄弟吗?”
闵柏衍也是气极了,又喝了不少的酒,这会儿诘问起段恒毅来也是声嘶力竭,隐隐有些颤抖的拳头又像是在隐忍着胸中的怒气。
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叶婉茹不由地捏了一把汗,生怕二人一言不合再打起来,她是看出来了这两人心里都憋着气。
但让她稍感庆幸的是这会儿霜痕大哥和殿下的两名亲卫都不在亭外,否则他们若是进来劝慰,还不定会发生什么。
这么想着,叶婉茹便悄悄松了口气。
谁知这时段恒毅却是敛了脸上的怒气,也松开了闵柏衍的衣领。
"哼,我就知道你小子心里这个结没放下,你嘴上说的坦荡,心里还是在意了。否则你刚才听到婉儿的话就该直接问出来,而不是这般自怨自怜!”
"谁自怨自怜了!”卸了一身怒气的闵柏衍有些难为情地偏过头。
说完这话,闵柏衍又觉得自己这般有些像是扭捏的姑娘,当下便转过头来看着段恒毅,"我父皇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