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咱们走吧!”叶婉茹抬头忘了一眼上山蜿蜒的石阶,痛快地应了一声。
说起来她和恒毅哥哥,与这石溪寺的渊源还真是颇深,去年在那次事过以后,她同恒毅哥哥曾前往石溪寺向无尘禅师致谢,却并未如愿得见。
想不到今日却又有了机缘。
两次前往石溪寺,心境却已经大有不同,叶婉茹不禁觉得脚下的的山路也与那次有些不同。
依山凿出的青石石阶被打磨的极为平整,有的地方许是被踩踏的多了,已经被磨得有些光滑,只能在边缘处看到那些斑驳的痕迹。
这石阶、这山间的古寺、无尘禅师,都像是有着许多的故事。
而她,并无意窥探。
任何人的秘密她都不想去窥探,但并不包括轩帝和装神弄鬼神神秘秘的十一爷。
也只有这两个人才能解开她心中的疑惑。
上山的石阶蜿蜒且绵长,似是一眼望不到头,但叶婉茹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期盼来。
洒扫的僧人遇见上山的香客时,总会停下手中的活计,站立在那双手合十施礼,叶婉茹总会不厌其烦地一一还礼。
受祖母的影响,她十分相信因果之说,且她心中十分感恩石溪寺,感恩无尘禅师。
对于所有施礼的僧人,她也都存了一份感念礼遇之心。
呼延雪莹见此也有样学样地回礼,一来一往间,她们二人倒是这山路间最为特别的香客。
寻常勋贵人家的家眷来此,大都会视而不见,只有少数的老夫人会十分礼待这些年轻的僧人,而那些贵妇们鲜少会有认真回礼之人,有的也是敷衍。
佛家讲众生平等,只是此平等而非彼平等。
人生来便分三六九等,又岂会真的平等?
佛说平等,是言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为平等。
一心向善,不论迟早,是为平等。
贫穷富贵,不舍不攀,是为平等。
而她也始终相信恶有恶报,不论迟早。
此时给叶婉茹传了音讯在石溪寺相见的段恒毅,正骑马穿行在林间的小径上,而他的身旁并无雪虎相伴。
同先前发现雪虎甩下自己时的焦急相比,这会儿段恒毅的心中已经尚算平静。
而之所以会约叶婉茹在石溪寺碰面,则是他发现雪虎的脚印是往东北的方向而去,东北方向恰好是石溪寺的所在。
在猜测雪虎是奔着石溪寺而去后,他便知道倘若雪虎前往石溪寺,那么便一定是为了冷珏前辈。
且冷珏前辈这几日盘桓在石溪寺一事,也是他在昨夜才得到的消息,他还没有想好告诉婉儿与否,却想不到被雪虎先行一步。
之所以他会迟疑,是因为他猜不准冷珏前辈前来石溪寺找无尘禅师是为何事。
冷珏前辈是婉儿的师父,于他也算是有救命之恩,在不明冷珏前辈的目的前,他自是不想横插一脚。
自从雪虎现身在卓阳国,又随着婉儿和他来到大耀国,至今已有三月余,这期间冷珏前辈一直没有半点的消息。
而眼下却是只身前往金陵,又住进了石溪寺……可见这其中定有什么隐情。
并且冷珏前辈前来金陵并未寻婉儿,而是先到了石溪寺,可见她来此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婉儿抑或是雪虎。
想到待会可能会有的见面,段恒毅眼中便染上了些许的兴味。
冷珏前辈定然想不到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石溪寺后山的草庐前,冷珏头上戴着的幕篱此时正散落在草地上,在她手边正有一坛不知从何处寻来已经开坛的酒。
浓郁的酒香飘荡在山间,冷珏便目光有些空洞地在这苍翠满目的山间游荡着,不时拎起酒坛饮一口醇香的烈酒。
远处林间忽地接连响起鸟儿的嘶鸣声,随后便闻一阵扑簌簌地声响,正神色漠然饮酒地冷珏缓缓转过头去时,却见先前掉落在地的幕篱已经像一道利箭样从她手中飞了出去。
白纱似是一片漂浮的云朵徐徐飘落在地,那竹编的斗笠带着一道劲风已经飞进了林间。
那一双眼眸里已经带上了冰冷,但却并未影响到她饮酒的兴致。
忽地一道雪白的身影从林间跃出,而后准确地落在石桌旁。
那方才被冷珏当作暗器甩出去的斗笠,此时正被雪虎叼在嘴里。
一见到冷珏,雪虎便低低的咆哮了几声。
隐隐的虎啸声在山间低低的回响,震得山间一时鸟兽尽四处逃窜。
面色清冷又带了几分冷厉的冷珏见到雪虎从林间穿出时,便又恢复了先前的慵懒,见到雪虎似是撒娇般地低吼,她便抬手点点雪虎的额头。
"你呀,一出来总是要闹得这么大阵仗,也不知你在……”
蓦地,冷珏的低语声戛然而止,且同时她的神色间也似是有些慌乱闪过。
那时她得知婉丫头要前往卓阳国,便数着日子赶在祈青节当日把雪虎送到了苍仁神山上,好让雪虎给婉丫头造势。
而她也是自那时,便不打算再继续豢养雪虎。
至于它的去处,留在婉丫头身边岂不是更好?
她的山上虽一直有些清冷,但来来回回去过的人也有数十人之多,但雪虎却只跟婉丫头亲近。
她已经不打算再利用婉丫头去达到目的,而她想做之事却是九死一生,于雪虎,她是存了托孤的心思。
虽然雪虎只是她从山上捡来的失恃小兽,养到这么大却也耗尽了她的心血。
雪虎是她失子的寄托,托付给婉丫头,她放心。
如今雪虎既然能寻到此地来,那么想必婉丫头怕是也离此不远。
而她在此地现身,总归是有几分不妥。
想必以婉丫头的聪慧,怕是早就已经对自己和无尘的关系有所考量,只是她要在今日当着晚辈的面说出那些过往吗?
那些过往于她,早已经破碎不堪,凌乱的记忆里也只剩下丧子的艰难。
曾经的甜蜜相依早已经不复往昔。
苍崖山上决绝阁,便是她最后的归宿。
冷珏忽地轻笑一声,迎着烈日,她眉眼间的冰霜似是都被融化,暖色漫上眼底,她似是从前那个温婉的太子妃,而非是孓然一身的冷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