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醒醒?”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见被束缚住的人们紧闭着双眼脉搏却仍在跳动,秋玹靠近了些推推离得最近的一名水手,轻身说道。
一片死寂的沉默过后,被绑在礁石柱上的男人蓦然睁开了双眼!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美丽的小姐?太好了,多少时间了,我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么一天。终于有人发现我的踪迹了,终于有人找到我了……”男人嘴唇开合着,吐字间流露出一串串的小泡泡,看起来就像一条大鱼。
“你也是被她们引诱跳下海的水手吗?”
“没错!就是那群怪物,是她们引诱了我,将我绑到这里来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都怪她们!”说到这里,男人的情绪激动起来。他上身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清,想要挣脱束缚却又被牢牢禁锢着的水草给扯了回去。“快点救我!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呃啊啊!”
一瞬间秋玹借着略有些笨拙的划水动作游离了男人的身边,被染色的一团暗红浮动到她面前,而那名水手的胸前已然深深嵌入了几枚锋利羽翼。
从秦南浔的断肢中抬起头来,为首的塞壬首领收回那鸟身的残翼,勾起红唇似是不屑又轻蔑地看了眼石柱上的尸体,口吐人言道:“他们真的太吵了,不是吗?”
秋玹摸摸鼻子,刚想说什么就又被塞壬首领打断。“你到底要换哪一个,快点决定不然我把你也变成像他一样。”
“我很快,我很快。能帮忙把他们都叫醒吗?我有点脸盲。”
塞壬首领美目狠狠瞪了她一眼,但是看在秦南浔血肉气息实在合口味的情况下也没有说什么,只口中又开始唱起了那无形的秋玹听不见的歌谣。
石柱上的水手一个个悠悠转醒,在短暂的怔愣之后纷纷开口哀求着放过他们让他们重回船上。
“我问个问题哈,”在塞壬首领彻底生气杀了所有人之前,秋玹连忙打断她,“问题答对了的人可以有机会回到船上,所以听好了——加里最放不下的一件执念是什么?”
“谁是加……”“是他的妻儿!”“是家庭!”“财富,地位!”
转醒的男人们你一言我一嘴开始抢答,似乎是怕谁会彻底断了他们的生路似的,即使很明显能够看出有些人根本就不知道加里是谁,在里面全然浑水摸鱼。
“是他的财宝。”人群中,一道细细弱弱的男声这样回道,如果不是秋玹听得仔细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个声音。
“停!”她狐假虎威地站在塞壬首领身后,手指虚点了点那名瘦小清秀的男人。“你刚才说是财宝,那你告诉我,财宝是什么?”
“是我。”清瘦的男人被反绑在石柱上,瘦削的脸庞因为多年身处海底不见阳光而透出刺眼的惨白。“他最在乎的人是我,他最珍贵的财宝,是我。”
“……”
“不对,明明是我!”“是我你这贱人!哦,我的小宝贝加里!我明明这么爱他!”
……这帮男人啊。
她感慨一声,就听见前面的塞壬首领似是终于听腻了这场无聊闹剧,冷哼一声。“人也叫醒了,问也问了,你这人类不要得寸进尺。”
“唔,那我就带走那个……”
“他们在那里!”海底岩礁后方,一道粗粝男声骤然响起。秋玹皱皱眉回过头去,看见在一个壮实男人的带领下,一些船上的行刑官穿配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道具或是能力,也跟到了这里来。
显然是谁也没想到人类会追到这里,塞壬们被惊动了。个个裂开獠牙在水下再度唱起了摄人心魂的歌谣,而这次,在场的所有男性却像是失聪了那般,一个也没有受到影响。
离得近了秋玹才发现,他们用蜡封住了耳朵。
“把那些男人都带回去,到时候一个个让那个疯子挑就行了!”壮实男人在提词板上写下那么一行字,然后对着所有人做了个手势。
秋玹看得清楚,那一天的突击式常识科普中江北鹤曾经教过她,那手势的意思是:全杀光,一个不留。
塞壬们的歌喉失去了威胁,她凝眉看着在行刑官早有准备全副武装的情况下,那些人面鸟身的海妖们几乎是一面倒地被屠杀。这次的行动庄晓与老梁也下来了,不停朝她比手势示意着多杀几个说不定这玩意也是算分的。秋玹挣脱他们的手,突然朝着一旁围绕着礁石群救人的几个行刑官那里游去。
她推开其中一个行刑官挤到了那个清瘦男子的身前,仗着男人们的耳朵都被蜡封闭住了肆无忌惮地朝他喊道:“现在你无论怎么样也能够获救了,所以告诉我,加里最珍贵的财宝,真的是你吗!”
“是……是我。”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你干什么!”一名女性行刑官挥动着节鞭抽开了她的手,她将清瘦男子拉到他们专门装人的一个集装箱里,厉声道:“你是想一个人抢功劳是不是?告诉你,这次的分也应该是我们大家一起的!就算你是第一个跳下来的又怎样,没我们你早就死了!”
秋玹骂都懒得骂她,一个猛子扎回去看见领头的壮实男人高举刀戟往塞壬首领的背后偷袭而去,她挥手一个肘击狠狠撞在他腹部,又假装只是路过的装模作样地帮忙。
男人气愤地回头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那名偷袭者,大手狠狠一挥将那枚刀戟捅向另一只塞壬。塞壬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沁出的黑血与海水融为一体。
最终,幸存的塞壬首领狠厉而怨毒地看了这片血海最后一眼,引颈发出一声长啸召集着仅存的同伴。她猛地一下逼出一口黑血,锋利喙嘴大张着喊出最后的悲歌。
即使是封住耳朵,在场的所有人也被这股绝望悲歌怔得耳膜生疼在原地怔愣,等到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幸存下来的拥有着美人面目的海妖已经消失在了深海里。
壮实男人狠狠骂了一声,不过好在战果还算令人满意。他将耳中的封蜡取出,组织着众人装好被救下的男人们准备上升。
“喂,赫菲斯托斯。”秋玹混在人群中拍了拍扎着小辫子的男人,在后者回身即将吟咏出话剧咏叹调之前打断了他。“帮我个忙,帮我在你空间里寄存个东西,就当我欠你一次。”
“当然了我的爱神,永远为您效劳。”
将缩小后的冲击火炮递过去,秋玹其实未尝不在豪赌。她当然知道这种无限接近于空头支票的诺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不过万幸,名字又臭又长的冲击火炮只是个半成品,而且,没有她的厄尔庇斯病毒也启动不了它。至于为什么选择赫菲斯托斯而不是和她同一组的老梁或是庄晓,因为说实话,在这个试炼场里她谁也不信。
涉及到利益相关的事情暂且不谈,其实她也不过是在赌“铸匠赫菲”的名头,能够在绝境里被冠以“铸匠”这种称号的人物,不至于没品到这种地步。
而就算她真的赌错了,贪她东西的人以后也不会太好过就是了。
“谢谢了。”秋玹笑了笑,看了眼赫菲斯托斯右手臂上繁复吊诡的纯黑图腾,也随着人群往海平面上上浮而去。
“喂,喂那什么,加里?醒醒!你的财宝给你找回来了。”
同样是熟悉的甲板上,所有行刑官将醉倒在地的加里围在中间。旁边,那些被装回来的男人们重新被用绳索捆绑着,像是挑猪肉一般排成一列。
“你也太莽了啊竟然就真的这样跳下去了。”人群外围,归海作为“不够资格下海的新人”,兢兢业业地做着后勤工作给他们小组一人拿了条毛毯和姜茶。秋玹拒绝了生化武器姜茶,裹着毯子抖抖索索着,突然在这一瞬间莫名熟悉的场景中想到了她刚进第一个试炼场的时候,也是这样裹着秦九渊的外套坐在山庄的椅子上咒骂着天气寒冷。
只不过那个时候还天真得把山庄游戏当作是一场梦来着。她自嘲地笑了一声,想着秦九渊总不可能出现在这个试炼场了吧,这里集聚着的行刑官实在太多了,几乎少有这样大型的多人在线……
“快点搞完,都不想吃饭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道低沉男声这样说道。
之前海底捕杀塞壬行动中为首的壮实男人拧眉回头瞪向发声处,看到人群中那个高大身影时不由得怔愣了一下。“你连跳海追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也好意思在这放屁?”
“好笑。那最开始跳下去的那个小姑娘比你们所有人都勇敢,你们也好意思在这占着人家的功劳放屁?”
“知道老子是谁吗怎么说话的!你……”
“哎哎算了算了。”“先把任务做完吧私人恩怨放一放……”
人群开始自动成为和事搅屎棍,壮实男人最后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就动作粗暴地将一排被绑到一起的人拉到加里面前让他看。
另一边,秋玹看着人群中那个男人的后脑勺,神情有些古怪。
还真是心想事成了?她无言地拉拉庄晓的衣袖,轻声道:“你看到刚刚那个男人了吗,你知道他是谁吗?”
庄晓眯着眼睛分辨了一会,终是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吧。其实也好理解,一场试炼中出一个像铸匠赫菲那样的人就已经够难搞了,怎么可能一下子来那么多大人物。”
她耸耸肩,指尖似乎无意识地摩挲着戒指外侧。
抱着臂在人群中冷眼看着的男人突然拧了下眉,握了握左手后似有所感地回头望去,却只能看到一片人群乌压压的头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唔……嗝,你们找、找到了?”叫做加里的酒鬼在众人的支撑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晕红的脸颊难得透露出一丝期冀的渴望。“在哪里在哪里?”
壮实男人使了个眼色,被串成一排的人挨个被带到加里面前,后者看了半天,才大着舌头嘟囔道:“人呢?你们该不是骗我的吧?”
“都在这了。”
“你当我瞎吗这分明是一群男的好不好!”
“可……”
“是他!”一个短发女人从人群中走出,秋玹认出来她就是在海底的那个骂自己抢功劳的人。女人径直走在队伍末尾揪出了一个瑟缩着的清瘦男人,动作十分粗鲁地将之连拖带拽扯到了加里面前。“是他,我看到了!”
加里眯了眯眼睛,盯着那男子没有说话。
有门。在场的行刑官心中感叹一声,已经开始心算着这次的分数该怎样分配了,就见下一秒加里突然一把摔碎了手中的朗姆酒瓶,握着那玻璃碎片的锋利瓶口就狠狠扎进了清瘦男子的脖颈!
“奥赛!你这个叛徒,竟然还有胆子出现在我面前!”
他肥大的手掌握着碎片玻璃发狠地在脖子上捅了好几下,喷溅而出的血液与朗姆酒的余香混在一地,将本就不很干净的船帷弄得一塌糊涂。
叫奥赛的男子喉头嘶嗬着发出哽咽声响,最终双眼一翻脉搏彻底停止了跳动。
加里仍未解气地在尸体上又捅了好几个大洞,才双目通红地握着瓶口转过身来瞪着被突如其来意外弄得发懵的行刑官们。“我告诉你们外来者!别仗着自己的身份就想糊弄加里,这里属于我们的世界!我们的!等到利维坦降世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得死!都得死,哈哈哈哈哈!!”
围成一群的行刑官们冷眼看着那个疯子一个人的表演,就好像个个都是来自于九天之上的神明,优越而怜悯地看着地下的疯人。
秋玹推开人群从外围挤到前方,她弯身捡起遗落在地的朗姆酒瓶,就着那半边缺口喝了一口醇酒,才十分随意地将彻底报废的瓶身往甲板上一扔。
“喂,酒鬼,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她说。
“你的财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