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招幻化生灵之力,这个饕餮潭是聚山灵气最盛之处,轻易发出此招,怕是要反噬了!”池小小才像是反应过来,拉起秦棠姬就逃。然而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她们没能第一时间逃到更远处,这低洼溪地哪里还能藏人?
她四顾一阵,抓紧秦棠姬便跳进了那眼饕餮潭!
潭水凉意骇人,叫人后腰冷得直如针扎一般。两人发力闭气,将整个头都浸入水中;隔着一镜水面,两人看到半空中万鸟齐飞,隔着水都还能听到几可杀人的尖啸;鸟群一时间遮天蔽日,都像疯了一般向地面冲去,激起片片碎羽飞得半空都是;这其中许多落进潭中,气势之烈,如同一支支活箭直刺进来,两人不得不奋力向水更深处躲藏。
秦棠姬睁大双眼,这招也是她从小摸索出来的,她深信这种向禽兽鱼龙借力的神能也是来自观音痕的秘力,只因这能力用普通人的极限也不能解释。她曾经无数次用此招解决对手,威力虽大,也从未如当前这幅画面般惊人过,更没想到能招致反噬。
两人在水中躲到无法再屏息下去,方才微微将头从水中抬起一些,审视潭外景象。饕餮潭外横尸已无数,可怜小小生灵,因为疾飞长鸣,竟衰竭而死,而那死状又尤其惨烈,射向地上的飞鸟从头部炸开,蓬蓬鲜血爆开,仿佛鸟做的血烟花;未能落地便死在半空的鸟儿则竟然连羽毛都从皮上落下,目珠都从眼眶中飞出。
池小小一时无语。她扫视四周,道:"又让那丫头逃走了。”
秦棠姬也紧皱眉头:"她方才所出,都是武林中集大成的招数,我从未想过她竟然真有这样的神力。”
池小小意味深长:"这便是血棠印的威力所在。”
秦棠姬这次语气中倒带了些茫然:"莫非我二人真会死在这一乳臭未干的孩子手下?怎么甘心?”
池小小一笑:"教主莫急。毕竟之前未展全力的,不只是她一人。”
---
莺奴经过了一段毫无知觉的恍惚,仿佛还做了一个阳光满地的梦。她猛地睁眼。
水。
饥饿如烧红的烙铁,折磨着她的胃。这是她除了意识之外唯一的感觉。
她开始注意到自己自失去意识后,又已经下沉了不知多深。
四周并没有光,当真是一片空茫无极的太虚。只有水,然而满是水便没有了水,只有空茫。
何时才是尽头?
感觉到微光时,她感觉自己都已经在水下生活了百年。只有腹中仍然火热的饥饿提醒她,她还是几个时辰前从外面的世界莽撞闯入的那个少女。
她翻过身,使仰着的身子背朝上。说来也奇,人在深水中时,四肢腹背都像是被紧紧包着,身体反倒轻松一些。莺奴在水中反复转了几个圈,伸展了几下脖颈与关节。她疲惫的双眼睁开,向下看去时,竟突然产生一股不真实的狂喜——
底下不知是何物发出耀眼光芒,将下方照得通亮;那光亮在底下形成一面镜子般的薄膜,还随着水波在动。
莺奴向下又潜入一些,眯起眼睛细看时,那竟是成千上万的灯蛇!
这些灯蛇悠悠游动在这个平面上,也不往更深处去,似乎那个平面之下是另一个世界,并非俗物可通;莺奴游得足够近时,才发觉那是一层水面!
她还不敢相信,然而那薄膜怎么看都是灯蛇的光芒投在另一个水面上形成的光膜,其下既不是地面也不是空气,确乎是水。
莺奴笨拙地扭动四肢,既失望又惊恐地发觉自己仍然在水中。可是在水中怎能又有了水面?
还是她的重力早已颠倒,突破这道水面,上方就是蓝天?
莺奴头一次连自己到底有没有在水中都产生了怀疑。
难道说,饕餮潭,蛇田,广海,窄道,贝眼密室,以及刚才自己这一路的下沉,全都是梦?她不能相信,若是梦,一定是谁向她下了摄魂术,否则怎会有这样消殆精神的噩梦?如真是梦,这一梦简直要她死过去。
她呆呆的,灯蛇与她一道悬在水面上方三尺,不敢再下。究竟是真是假,只要微微一碰那面宁静水层,就能揭晓。可她不敢。
她怕如今这仅存的一点安宁,会被这一碰碾成碎片。
孰实孰幻?
莺奴的心里泛起一层空茫的恐惧。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已经无论如何也无法到达这潭水的最深处,顶上是一道水面,此处又是一道水面,若是接着向下,谁也不知是否还有水面;也许她不断潜入便会不断涌出新的水面,她将永生不得落到深水的最底部。无论那片如镜的水面是真是假,它的底下一定还有一个世界,而就像她初次入水一样,每进入一个新的境界,她便需要重新适应一次,那过程好比让她死一回。如此无穷无尽的噩梦,莺奴不能再承受了。
她不想去揭开那道湖面的真相,而是选择了用力一蹬双腿,准备离开此处。
莺奴蹬腿带起的水流,在不远处的水面上,竟激起了浅浅涟漪。那涟漪出奇的柔,毫不真实,正如一个梦。
莺奴不再回头看了。她怕她再看,就愈加肯定自己才是这场梦里虚假的那个。因为别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真实,连一个涟漪都没有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