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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歇直到那个红色身影以迅雷之势掠过自己,踩在校场一侧的旗墩,借力跃入场内和炎天宸互拆三招,站作一团之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旋即大喊:“有刺客,快救驾!”
他确信轮值的宿卫很快就会赶到,但是他该不该加入战局去保护朝阳公主?校场中央,炎天宸虽然比刺客身矮清瘦,却和他打得有来有回,若不是情势危急,江歇甚至会奉上“打得精彩”的喝彩。这个精彩不仅仅因为二人拳拳到肉,击打劲力十足且身型敏捷,更因为它带来的视觉享受是直观上的好看。炎天宸的闪转腾挪大开大合,没有多余动作,攻击防守都足够稳妥,气势十足又游刃有余。刺客的招式更加华丽,动作优雅却也难掩锋芒,出抬腿明显多过架臂防守,偏好迅速而凌厉的密集攻势。
江歇自我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作出一个明智的判断,以自己手下这点三脚猫功夫,老老实实等待救援才是上策。自己如果下场,那就是给朝阳公主增加负担外加给刺客送人质。于是江歇又是大声呼救,而这次他已经看到校场南侧被自己呼救引来的一对侍卫。
他放下心,把注意引回校场中的战局,江歇的双眼裸眼视力都是五点二,兼有良好的动态视力,所以即使在高度移动中他也能判断出刺客身着绛红色的圆领袍,白线花纹格外打眼,仔细辨认之下,江歇不由得对自己的视力产生了怀疑。以狠厉阴鸷闻名的凶兽隼狼和背负三只幽蓝瞳孔的“蓝睛狼蛛”在袍服翻飞中狠斗,人面蝎尾的“活蝎”口吞身长蟒麟张着血盆大口的“戕美人”花,江歇仿佛能听见恶花与凶蛛的低吟,隼狼和活蝎的呼嚎。什么人会让传说中的不详毒兽们爬满自己的袍服?
然而江歇也不能忽视这位刺客和炎天宸交手时相互的高风亮节,不少男性和女性对垒时会对彼此使用一些下三滥的路数攻击,然而这两人是真正尊重彼此的对阵。刺客后退一步,自身侧锦袋中抽出一柄目测八十厘米的长管洞箫,即使是江歇的视力也只能辨别它的材质是铜,没有刻意上漆使之挥动的时候泛起亮眼的金属光泽,破空之声如烈烈狂风,但更加迅捷有力。要求江歇明切装饰和花纹就有些强人所难了,但是萧尾一缕湖绿尾穗随主人的动作扬起落下,恍若垂柳摆首,荡漾丝绦。明显,这柄铜箫作为武器的价值要高过作为乐器。
铜箫凌空劈向炎天宸的面门,她后错一步踩实地面,借助惯性从袖中抖出一柄长扇格挡住铜箫。这次江歇不必目测,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或者听闻这柄长扇,名唤“持初”,全长七十厘米,主材质为铜,漆金,扇骨十六档,每档一尺,以珞丝(1)连缀,没有扇面,或者说集骨成面。炎天宸几不离身的武器,从来只允许袭香亲自实施保养,所以除了这些基础资料之外没有人知道扇骨雕刻的图案或文字。很显然,这样的“怪胎”不符合传统的折扇规制,因为它出自武器铸造大师杨大人夫妇之手,据称炎天宸为求得他们出手曾三顾茅庐。当然,炎天宸也不是为了扇风才铸造它,实际上它只有武器的职能。
炎天宸虽然挡下这一击,但身型不稳,她无论气力还是年龄都不及这位刺客,这给了刺客可乘之机,他下压萧尾,让铜箫滑至炎天宸手腕处,萧扇相接,擦就金石之声。但他没有得逞,没站稳的炎天宸干脆拉低下盘,翻腕使持初腾空旋转九十度再借助,反手敲上刺客持萧左手的小臂。刺客下意识闪躲可还是被敲个正着,可惜炎天宸几招下来难免有些泄力,没能如江歇预料般让刺客吃痛松手。
刺客吃亏略避锋芒,炎天宸“擦——”一声开扇,实行面打击,臂似游龙前倾,将攻击节奏把控在消耗允许的范围内又不给刺客反应的间隙。刺客连连后退,江歇不由得在心中叫好,缺又疑惑炎天宸为什么不弹出扇刃,她的扇子内置机关,是可以在每根扇骨尖端弹出利刃造成出血伤的。就江歇所知,炎天宸点到为止的切磋只用合扇,如果亮出扇面代表她认真,而受到威胁时扇刃就是必备的。明明此人擅闯校场,意欲行刺,炎天宸为什么不用利刃保护自己?从她的攻势看来,但凡弹出扇刃,弥补一点攻击距离,就可以对刺客造成伤害。
紧接着,江歇看出门道了,刺客虽然左闪右避,看似躲闪不及,实际防住,或者说拨开了炎天宸每一次进攻。两人你来我往僵持不下,就看谁先出手打破僵局。是那刺客,他趁一次炎天宸扇面压向他右肩,用萧勾住扇首,矮身一个扫堂腿。炎天宸从容避过,但攻势也被迫停止,不,那只是假象,她收扇成棍,后退的同时移动到合适的攻击距离,扇棍毫无犹疑的劈向刺客的天灵盖,停在约二十厘米的距离。江歇定睛去看,刺客手中铜箫也抵上炎天宸咽喉。
“江大人,刺客何在?”是被江歇声音唤来的轮值宿卫队长,她火急火燎的把沉浸在这场争斗中不知不觉已经看呆的江歇带回现实。
“嗯,那里,快救驾!”江歇赶忙指向校场,“那人突然出现,直奔公主殿下。”
“哪有刺客?”一个奶声奶气的少年音响起,江歇低头,才注意到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子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
“嗯……,江大人,您所言刺客若是指校场中那位,那怕是误会。”侍卫长挠挠耳后,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您才跟着公主殿下不了解情况,植公子跟公主切磋都是兴致所至,从不提前招呼,有时确实像......刺客。”
此时校场中二人已经各自收了驾驶,归扇入袖,收萧进袋,各自行礼以示切磋到此为止。除了有些喘粗气,根本看不出二人方才酣战,甚至一度握住对方命门。
“植公子?这位便是卫家五郎?”卫植行五,未取字故称五郎。江歇当然听过卫植的大名,朝贡大典远远见过一面,但没有面对面往来过。
因为袭香的工作重心逐渐从照顾炎天宸的生活起居和安排紫宸殿的日常事务转移到筛检记录进入紫宸殿的文件和整个宫廷的协调管理上来。江歇的职务上又挂着个生活助理的名头,所以经袭香保举,朝贡大典后江歇成为炎天宸的近侍。
刚开始的时候,每天和帝国的继承人朝夕相处,江歇难免战战兢兢,尤其是炎天宸的形象和“平易近人”挨不上边。但是真正熟悉这份工作之后,江歇逐渐在锋芒毕露的炎天宸身上感受到一种极为邪乎的魅力,使人不自觉的尊敬和信服。而且江歇可以确信这不是他粉丝滤镜的结果,他可以断言,即使自己没有对炎天宸憧憬的先入为主,他也会被这种神奇的魅力吸引。
在工作越发上手的同时,江歇也展现出不同于袭香的处事特点,袭香是典型的大局观强,也就是说细节上可以果断取舍,换言之会牺牲没有她那么宽眼界的属下的个人利益,所以她效率高但不讨炎天宸身边人爱戴。江歇在小节上是完美主义者,虽然眼光不够长远,甚至会在原则性问题上妥协,但得紫宸殿上下交口称赞。
即然是炎天宸亲随,那每天早晨公主殿下的早课当然也要想相陪。实话来说,每天不到五点就起床是一种折磨,好在他待遇优渥,休息时间也算充足,随侍也只是端茶递水,不用他下场操练。在江歇看来,这是他所有工作中较为轻松的一项,直到他今天有幸近距离接触这位宫里传的神乎其神的“卫五郎”为止。
“我五哥不是刺客!”那奶娃娃扯着江歇的衣角分辩,一下子戳中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得,这位的身份也破案了,卫家六位公子中的老幺,卫相。
“你身边换了新人?”炎天宸和卫植此时走到歇息的凉台,看一队严阵以待的卫士和面生的江歇,卫植悻悻道。
“这是江歇,顾的新近侍,叔住(江歇的字),这是孤的间弟(2),卫家六公子卫相。”炎天宸接过江歇递上的巾帕和运动饮料,“这是卫植。”
“卫五公子,六公子。”江歇见礼。
“江大人。”卫植看江歇的眼神仿佛激光扫描,江歇实在没办法对这么看着自己的人产生好感,何况袭香对卫植多有微词,而他又是袭香带出来的,更别提这位禁宫“表少爷”刚才可是直接冲进校场袭击炎天宸,真正追究起来,这就是刺杀公主,饶是卫植未成年又是皇亲国戚,也难逃重责。
若是袭香在此必然记住这一笔,回去多炎天宸谏言不要放任卫植下去,再私下“提醒”卫植一番。但江歇不会,他固然不满,但也看出朝阳公主不想追究,连侍卫都习以为常,卫六公子还有恃无恐。所以这事不宜追究,应当习惯。
“我五哥不是刺客。”卫相见没人搭理他,又重复了一遍。
“是我误会了,对不起,卫小公子。”江歇俯下身,郑重其事的道歉,“你看,我让侍卫们回去了。”
侍卫长知是乌龙,但也拿不定主意,看向炎天宸,炎天宸微微颔首,他们退下归岗。而当她和卫植对视,目光相接处立即电光火石,温度骤升,自朝贡大典以来不断聚集的积雨云,即将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