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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片龙鳞（一）
夏天的夜晚不像白天那样炎热, 巷子口一阵风吹起少女的裙摆, 她紧张地抓着书包带, 有点想进去这黑漆漆的巷子又有点不敢进去。“穆简、穆简？穆简你在里面吗？你别吓我啊, 我们赶紧回家吧……穆简？穆简？”
她叫了好多声都没有人回答，这里虽然是居民区但都是些很老的单元楼, 离学校稍微还有点距离，年轻人都不大爱住在这，于是慢慢地就成了校外那些小混混的聚集地，每到晚上，改装过后的机车闪着七彩灯光播放着重节奏音乐呼啸而过, 因此还在附近住的, 基本一到晚上就把家门紧锁, 甭管外头发生啥事儿都不会露头。
这一路路灯坏的差不多了，因此巷子里越发漆黑难辨, 少女又怕又担心，最终还是咬咬牙冲了进去——
她跑得很快, 一边跑一边喊着穆简的名字，然而始终没有人回应她，少女从口袋里摸出没剩几格电的老旧手机, 手电筒功能已经坏掉了，她只能借助屏幕微弱的光朝里面走。
突然有人开始笑！
少女吓坏了, 她浑身一哆嗦, 就听见尖锐的喇叭声, 刺目的车头灯亮起, 她才发现这个破旧阴暗的小巷子里原来不只自己一人。站在她面前的还有一群打着耳钉鼻钉，脖子手腕挂满首饰，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混混。
他们正用一种猥琐又下流的目光看她，少女不禁后退了两步，忍着惧意问：“穆简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混混们呵呵一笑：“那小子欠我们钱，还不起，拿你来抵了。”
少女根本不信：“不可能！你们胡说！”
“怎么不可能，那他人呢？”一个红毛混混嘿嘿淫|笑，“他妈的，这妞儿真带劲儿，穆简那小子没撒谎，就他那德性，还真有个漂亮妞儿对他死心塌地啊？”
淫|邪的目光从少女如花似玉的脸蛋一路往下，她穿的是校服，整个人又苗条又有气质，尤其是脸，长得比娱乐圈的女明星都好看！听说还是一中出了名的学霸，一看就是那种乖乖女，被欺负了也不敢反抗只会蒙着被子偷偷哭。
少女立刻想报警，却被人抓住了手腕，破旧的手机立刻摔在地上，她吓坏了，根本不是混混的对手，立刻就被人拉扯着摁在了地上，有人拽她的裙子……有人拽她的裙子！
放开她！！
她狠狠地咬了捂住自己嘴巴人的手，口腔内铁锈味弥漫，那人被咬疼了，啪的就甩了个耳光下来，打得少女眼冒金星，没等她回过神，上衣就被胡乱扯开，有粗鲁的手伸进来，揉捏少女尚未发育完全的胸部，她又疼又怕死死咬着牙，被人捏着下巴强迫张开嘴塞进布团……
就在她以为没救了的时候，压在她身上的人突然闷哼一声倒了下去，接着又是几声闷响，手脚一得自由，少女便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拢住破碎的校服，把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她今年也不过才十七岁，虽然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谁会遇到这么恶心又可怕的事？
泪眼迷蒙中，她顺着机车的强光看过去，那里站着的人是谁她看不大清楚，但她知道，是他救了她。
一件还带着余温的校服外套当头罩下来，伴随着几个字：“把眼睛闭上。”
玲珑扭了扭脖子，又甩了甩手里的水管——刚才在巷子口垃圾堆里捡的，觉得挺趁手，还蛮好用。
“穆简！你他妈疯了！”
玲珑叹了口气：“我这个人最不喜欢跟人讲道理，能用暴力解决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了。”
然而混混们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就穆简这小身板儿，一米七出头瘦的一阵风就能吹走，成天刘海遮脸，裹着件大校服游魂一样，就知道上网吧打游戏，最近还想跟他们混，头儿根本看不上他，就叫他表示诚意，结果这小子说有个从小长大的漂亮青梅，愿意带过来让他们爽一爽，他们这才勉强答应，结果这小子居然反水？
“妈的！老子搞死你！”
玲珑把水管朝地面一敲，清脆的一声，他露出笑容来，不过很快不笑了，因为他发现刘海太长，天还这么黑，笑得再好看也没人能看清，又没有特写镜头。
少女缩在角落，死死抓着头上的校服，她听到穆简的声音了……是穆简来救她了，肯定是穆简来救她了！
被人强行侵|犯的时候她倔强得要死，一滴眼泪都不掉，听到穆简的声音却再也无法控制委屈与害怕，哭得可怜极了。
玲珑把最后一个人踩在脚底下，水管再度敲击地面，很遗憾地踹了两脚：“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不是我吹牛逼，除了我，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
说着弯腰开始搜身。
这群混混虽然不着调，坏事干尽，但平时又敲诈又收保护费偶尔还抢个劫，身上现金还真不少，有那几个没多少钱的，玲珑逼着他们用手机转账，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好几万块，足够他花一阵子。
混混们被揍得爬都爬不起来，输入支付密码的时候手指头都在颤抖，玲珑见他们还喘着气，烦的举起水管一人狠敲一记，混混们纷纷翻着白眼晕倒。
他这才丢掉水管，水管滚落在地，发出铛啷啷的声音，少女明显瑟缩，玲珑走过去，弯腰把校服拿起来，在少女面前蹲下：“上来。”
语气还是冷冷淡淡的带着嫌弃，少女却没听话，他顿时不耐烦了，一扭头：“都叫你上来——”
“哇——”
她扑过来的力道太大，玲珑差点没顶住一屁股坐地上，少女香软的身体冲在他怀里，伴随着嚎啕大哭：“你、你怎么才来啊！我好怕、我好怕啊穆简！我好怕！”
玲珑慢慢举起手拍了拍她的背，少女仍旧紧紧抓着他洗得发白的t恤，玲珑道：“韩双鹿同学，你再不松开点儿我就要露点了。”
少女身子一僵，连忙放开手，露出哭得红肿的眼睛，仍旧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上来。”
他又重复了一遍，韩双鹿才明白他是要背她。
可是……她看着玲珑瘦削的身板儿，怎么也不像能把她背起来的样子，而且从这里到家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呢！
结果玲珑见她迟疑不定，干脆改背为抱，轻轻松松就把人给打横抱起来，步伐稳健地朝外走。
韩双鹿吓了一跳：“穆简……”
她的裙子跟上衣都被撕破了，风一吹凉飕飕的，虽然很晚了，路上没什么人，但万一有呢？
玲珑把捏在手上的校服甩给她：“自己包起来。”
韩双鹿乖乖照他说的做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仍旧看着他，“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过来啊，晚自习不是早就下了吗？你是不是又从网吧出来的？我刚到的时候以为你在巷子里面，我真的好担心……”
“那些人跟你说什么了？”
少女咬住唇瓣，默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他们说你欠他们钱，要拿我抵债……”
说着都带了哭腔，“我才不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玲珑眼神复杂，嘴上却说：“算你有点脑子。”
少女立刻高兴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的！”
玲珑嗯了一声：“我也就去网吧打个游戏，能花多少钱？你还就值几百块钱不成。”
他这话说得太过分了！少女顿时不高兴起来，但是又偷偷贴近他瘦弱的胸膛，虽然不宽阔也不伟岸，可她就是觉得安全。奶奶说的不对，穆简不是坏孩子，他还是小时候那个会站在欺负她的人面前保护她的人，是她的英雄，她的骑士。
“那你……以后能不能少打游戏啊？我不是非要管你的意思，这都高二下学期了，你也要好好读书才行啊……你看你，衣服又好几天不换了，头发也不剪一剪，前两天你还逃课，我去找你们班主任，他跟我说都联系不上你，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了？——”
她刚刚才从那么可怕的事情中逃开，转头又成了管家婆唠叨个没完，听得玲珑头都大了。但他自诩是条英俊且强大的龙，不会依恃自己的力量对柔弱的女人做什么，便低头在少女粉色的唇瓣上亲了一下。
世界终于安静了。
韩双鹿：！！！
要不是刚才被吓得手脚颤抖，再加上拼命挣扎后的脱力，她早就从玲珑怀里掉下去了！
穆简、穆简亲了她！
他为什么要亲她！
“听你的，这几天不去网吧了，不过去理发店剪头发有点贵，等放假你给我剪吧。”
语气慢悠悠的，好像亲她一下根本不算什么，韩双鹿被他这种态度惹怒了：“你！谁准你亲我？！”
“那你说，你叨叨个不停，我腾不开手，要怎么样才能让你不再继续叨叨？”
韩双鹿脸涨得通红：“你你你……”
“待会儿去我家。”
“不要！”
她下意识地拒绝，她、她才不去！这进展也太快了！
玲珑用奇异的目光看她：“想什么呢？你这样回去，奶奶该担心了，先去我家洗个澡，整理一下再回去。”
少女脸更红了，悄悄贴的近一些，闭上眼睛，嘴角偷偷扬起一个弧度。
两人家住对门，不过韩奶奶上了年纪，睡觉沉，但每天都会等孙女放学回家，不等到韩双鹿是不会回房的。看着门缝里透出来的亮光，玲珑示意韩双鹿摸校服口袋的钥匙开门。
一进去玲珑就眯眼，顺便看向身后，韩双鹿没注意到他的视线，被他放在沙发上，还拿了双拖鞋给她：“去洗澡，我出去一下。”
“等等！”
她怕他又跑去网吧，可又不敢说太多怕他烦：“你、你去哪儿啊？”
他的声音意外地温柔，是她从未听过的语气：“别怕，你洗完澡出来我就回来了，去买个东西。”
韩双鹿慢慢放了手，一步三回头地朝浴室去。穆简家都是她给打扫的，这里的摆设她清楚得很。
玲珑出去后随手带上门，手里捏了个不停挣扎的灵魂，他嫌恶道：“刚才没机会收拾你，你还得意了是吧？”
“从今天开始，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你的存在了。从今以后，穆简是我，我是穆简，而你的灵魂，和这具令人厌恶的躯体……”玲珑啧了一声，他连吞噬都不想。“还是去给我的莲花当花泥吧。”
说着手一收紧，那瘦弱、刘海遮面的灵魂连扭动都没有，就彻底消失了。
他又在外面闲晃了几分钟，掐着点儿回去，浴室里还有水声。毕竟今天遭遇了如此恶心的事，小姑娘会延长洗澡时间也不奇怪，要知道平时为了省水电费，她节俭的吓人。
他把装了衣服的袋子挂在洗手间把手上，敲敲门：“开门自己拿衣服。”
说完也不管里头什么反应，抽身走了。
这几天学校里要月考，课程紧凑，韩双鹿维持着一个星期帮穆简打扫一次的频率，玲珑看了一眼，穆简那个垃圾，懦弱邋遢只知道窝里横，就这房子，他想找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看着脏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沙发，玲珑沉默了几秒钟，还是选择站着。
他去到对面敲门，很快，门就开了，只是开门的老人看到是他，根本不想理他，反手就要把门给关上。
很好，这笔账玲珑都记在穆简那个狗东西身上，当花泥之前，他会让狗东西感受一下灵魂被撕碎再拼凑然后再撕碎的快感——一定比他偷钱在网吧打游戏爽多了。
“奶奶——”
“你叫谁奶奶？我可不是你奶奶，你奶奶早被你给气死了。”韩奶奶冷冷地说，“别挡着我关门，我没钱给你，走开！”
“奶奶您别生气，我不是想跟您要钱。”玲珑抵住门板，“我是想跟你说，又又放学晚，她刚才打电话给我，我等会去接她，您先别担心。”
韩奶奶怒目以视的表情突然诡异地僵硬住，她打量了下眼前的小子，又干又瘦又矮，小时候倒还是个好的，后来彻底歪了，做出的那些事儿叫她这个从小看他长大的老人家都寒心，也就又又相信他是个好孩子。
今天穆简都会说人话了？
事关孙女，韩奶奶不得不点头：“行，那我等着，你可别想哄我，不然，我不给你钱。”
玲珑再次感受到这狗东西是个什么德性，他隐忍着对穆简的厌恶，面上笑容真诚：“好的奶奶，您先歇——”
砰的一声，门贴着他的脸关上了，要不是他躲得快怕不是鼻子都要给削掉一半。
灵魂撕碎后拼凑再撕碎也太便宜这狗东西了！
然后他转身进家门，就看见换上干净衣服的韩双鹿正在给他收拾屋子，走过去把人摁住：“干嘛呢你，别乱动我东西啊。”
“谁乱动你东西了，你看看你这狗窝，过几天就月考了，我可没时间给你收拾啊！”嘴上唠叨着，手里已经利落地拆开了沙发套捡起了脏衣服并且归类，他们两家是没有洗衣机的，都得手洗，韩双鹿照顾穆简习惯了，就跟个老妈子似的，他的衣食住行她样样都要操心，偏偏狗东西不知感恩，只知道吸血。
玲珑握住她的手，把脏衣服从韩双鹿手中一件一件拽下来丢地上：“我自己可以收拾，这么晚了，你该回去睡觉了，要是考不好可别怪我。”
“我才不会考不好呢，我这回有信心考进年级前十！”
少女握着小拳头分外有自信。
一中是本市最好的高中，汇聚了来自各个学校的尖子生，韩双鹿在重点一班，成绩向来稳定班级前十，年级前二十，这个成绩相当优秀，只要能保持，那么一本是绝对稳的。
“是是是你厉害，赶紧回去不然奶奶又要骂我了。”
韩双鹿听了，抿了抿嘴，怯怯道：“你别跟奶奶吵架啊，她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很容易生病的，而且奶奶也是为你好……”
“嘘。”
少女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刘海遮住面容看不清长相的少年，他的声音很低沉，完全没有这个年纪的男孩特有的公鸭嗓，反而充满磁性。
“我知道了，你放心。”
说着推她出门，关门前把校服甩她脑袋上：“明天穿这件。”
她校服被弄坏了肯定是不能穿了，穆简比起同龄人不算高大，他的校服她勉强能穿。但是他呢？韩双鹿着急道：“你校服给我，那你呢？你明天是不是又不去学校了？你——”
啊啊啊又被亲了！
玲珑舔了下薄唇：“知道了，小管家婆，我会去学校的，回家吧你。”
韩双鹿恍恍惚惚地回到家，韩奶奶见她回来，后面没有那个讨嫌的穆简，这才松了口气：“又又回来了？奶奶给你温了粥，快来喝一碗洗洗睡觉。”
然后又忍不住问，“穆简那小子，没欺负你吧？”
“奶奶！”韩双鹿跺脚，抱住老人的手撒娇，“穆简不是坏孩子啦！”
韩奶奶撇撇嘴，不是坏孩子，不是坏孩子才怪！谁家好孩子会成天逃课去网吧，自己亲奶奶死了，第二天拿着钱又奔网吧去了？这还有良心吗？！
要她说，都是随了他那对不着调的爹妈！
韩双鹿知道一时半会是说服不了奶奶的，就偷偷把自己今天晚上遇到的事告诉了奶奶，当然，省去了混混们污蔑穆简的那段。韩奶奶听得心脏都要吓停了！她拉着孙女的手：“不行不行！不行！以后我晚上去接你！你不能一个人回家！太危险了！”
其实老人一直担心这个，她的孙女生得如花似玉，又乖巧贴心，晚上放学那么晚，她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就想让她住校。可孙女也担心她一个老不死的在家里没人照顾，硬是不答应。这回无论如何都不能听她的了！
“奶奶！”韩双鹿急了，学校离家步行得半个多小时呢，他们家又没车代步，奶奶年纪这么大，哪里撑得住这么长的路程？可她一时半会又拒绝不了，最后居然脱口而出：“穆简说会跟我一起回家的！您就不要担心了！”
啥？
韩奶奶不敢相信：“穆简说的？”
“嗯！”心虚点头。
韩奶奶打心底不信任穆简的人品：“那小子成天头发遮脸泡网吧，一看就不是个好人，我不信他能送你回家，指不定心里又打什么坏主意——”
“人家今天才救了我呢！”少女小小声提醒。
韩奶奶一窒，强词夺理道：“那、那也是凑巧！再说了，就他那小身板儿，能打得过谁？那么多混混，他一人给揍趴了？我看其中有问题！”
韩双鹿无法说服固执的奶奶，顿时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嘟嘴不高兴，韩奶奶疼她跟疼眼珠子似的，哪里真能跟她生气：“好好好，奶奶不说了，不说了总行吧？他要送就送，但我话可说前头，要是有哪天他不送了，我就去接你！”
说完转身去厨房，嘴里还嘀咕什么女大不中留……
韩双鹿咬了咬唇瓣，有点担心自己随口扯出来的谎，万一穆简不答应要怎么办呀……
第二天早上，她很早就起了，吃完饭在楼下等穆简，他们这边住的是家属楼，不过也是年代久远，隔音效果特别差。
走读生是六点半上早自习，一中对学生管得非常严，尤其是重点班，韩双鹿本来觉得穆简起不来，谁知道不到六点，他就下楼了！
她连忙站到他面前，“你起这么早，吃早饭了吗？”
说着把奶奶塞给自己垫肚子的鸡蛋和纯牛奶递了过去，他们家是吃低保的，省吃俭用，奶奶总怕她营养跟不上，所以每天都会给她带一颗鸡蛋一盒纯牛奶。
玲珑没客气，接过来插上吸管吸了两口，唔了一声，看起来像是没睡醒，懒洋洋的。
韩双鹿就试探着跟他说晚上一起回家的事，怕他反感，又解释说：“……我可以自己走的，就是你要遇到奶奶，记得不要说漏嘴。”
他呼噜呼噜把牛奶吸完，丢到路边的垃圾桶，“知道了。”
说着率先走在她前面。
韩双鹿抓着书包带，小跑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