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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片龙鳞(二十二)
“我杀了你, 怎么样?”
空旷的教室里,这样温柔的耳语听起来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不会有人发现的,就像这样……割开你的颈动脉……”
陆犀轻轻笑了一下,他慢条斯理地取下自己的眼镜, 又用一只手取下左眼的隐形镜片,露出被称为妖怪的竖瞳来。
女生也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眼睛,再加上他之前说的那些威胁的话实在可怕,顿时浑身颤抖, 再多的爱慕旖旎都在瞬间化为虚有——她喜欢的, 是成绩优秀容貌出众所有人都交口称赞的陆犀,他看起来是那样和善, 那样体贴, 所以她也想要拥有。
然而此时此刻,在她身边的陆犀, 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
女生吓得泪流满面,她在家里也是娇生惯养, 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教室里立刻蔓延开一股尿骚味儿,陆犀单手捂住鼻子, 进来教室之前他就戴上了一次性手套, 手套是日常在书包里备用的, 他有轻微的洁癖。
毫不怜惜地把女生丢开, 不让她沾染到自己丝毫, 陆犀抬起脚踩住对方的手腕,用力碾压,女生疼得发不出声音叫嚷,翻了个白眼就晕了过去。
陆犀把玩着手上的小刀,只露出一只的竖瞳在阴影逐渐覆盖的教室里宛如恶魔,毫无平日里的温和友善。无论是谁见到这样的他,都不会认为他是个好人的。
当坏人又有什么不好呢?
他是真的动了杀心,反正学校里没有摄像头,反正没有人知道他留在学校,反正他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反正……不会有人知道凶手是他。
如果不是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的话。
陆犀的刀扎在了桌子上,他把眼镜重新戴上,身上的戾气便因此消弭许多,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平和了。手机正在迅速普及,陈香兰在第一时间就给自家四个孩子一人买了一个,平时有事互相通知也很方便。
是玲珑打来的,催他赶紧回家,还点名要吃学校门口左转的那家麻辣烫,顺便威胁了陆犀一定要老板记得多放辣。
陆犀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女生悠悠醒转,他还站在阴影里,刀子闪烁着刺目的光。她吓了一跳,眼看又要晕过去,陆犀淡淡地说:“你再晕过去,我就把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喂狗。”
听得出他是认真的,女生狠狠打了个哆嗦朝墙角缩去:“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陆犀微微蹙眉,“你很聒噪。”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就仿佛是平时和玲珑说话的口气,总是嫉妒不已的女生,这会儿已经无暇去感受陆犀的声音有多好听神态有多温柔了,她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逃离这个危险的怪物!
“你运气可真好。”陆犀轻叹,居然没有再动她,而是将刀子收起,转身出了教室。
再也没回来。
女生在角落窝了半天,哭也不敢哭,藏也不敢藏,下午的时候陆犀给了她一张小纸条约她放学后在教室见,她心花怒放,还特地遣散了跟班们,跟家里人撒谎说到同学家里去会晚一点回家所以不要司机来接——如果早知道陆犀是这么可怕的怪物,她才不会这么做!
等了许久没有动静,校园内安静的连风声都听不到,平日里总是热闹非凡的教室,此刻像是怪兽张开了巨口,叫嚣着要吞噬弱小的人类。
女生想爬起来,却没有力气,她的衣服都湿了,屈辱、恐惧、怨恨……等种种情绪交织,让她面上显露出一种非常诡异的神态。
之后一切正常,仿佛没有任何事发生,陆犀根本不在意女生会不会说出去,就算说出去了,又有谁会相信呢?陆犀是个多么优秀善良的孩子呀,谁会相信他会把刀子贴在女孩子颈动脉上,威胁着要片掉她身上的皮肉喂狗?
他可是好孩子呢。
而在玲珑面前,陆犀也始终保持着好孩子的模样。
直到运动会结束后的第二个星期天,恰逢家里人都有时间,就约好一起吃饭,然而就是这时候,有人上门拜访。
还是专程来找陆犀的。
陆爱民作为一家之主接待了来客,客人是一家三口,一对夫妻和他们的女儿。他们态度也很好,让人想不到的是他们的身份——男主人居然是陆犀的生父。
就是那位包养了陆犀生母又始乱终弃并且对陆犀不闻不问的有钱人,而这一次他们上门,是想把陆犀带回家的。
陆爱民对这姓任的一家人没什么好感。
早在收养陆犀的时候他就问过了,任家这边是不要陆犀的,陆犀母亲那边的亲戚更是把他的抚养权踢皮球,没人愿意要这个可怜的孩子,现在陆犀姓陆,上了他们老陆家的族谱,结果任家想要人了?开什么玩笑,当孩子是玩具?不想要的时候随手丢掉,想要了再捡回来?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们都很感激您一家对孩子的照料,如果您不嫌弃,我愿意补偿……”
任国富话没说话就被陈香兰抬手打断,她面无表情地说:“补偿?你能补偿多少?”
陆央在边上听了,顿时想说话,结果却被陆央跟陆犀同时摁住,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按捺不动。
任国富说了个数字,陈香兰呵呵一笑,“这么点钱,你打发叫花子呢?”
任家可能不知道他们家是什么人,还以为真是乡下来的稍微有点钱的暴发户呢!
任国富的妻子听了皱起眉,似是有些不屑陈香兰的贪婪,“这是我们的底线,如果你们还是不愿意把孩子交还给我们,那我们只能法庭见了。”
“法庭见?”陆徽笑了笑,很有礼貌地问,“依任家现在入不敷出的窘境,还有钱可以打官司么?”
任国富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母亲陈香兰女士,也是朝露集团的董事长,这位是我父亲陆爱民先生,在中央任职。”陆徽高贵冷艳地装了个逼,笑容愈深,“请问任先生要出多少钱,才能将陆犀从我们家带走呢?”
任家是很有钱,据说朝上数数还是个贵族,可那又怎么样?贵族不也没落了?陆犀母亲上大学那会儿,正巧是改革开放的好时候,无数的人争先恐后下海创业,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失败了,而选择守成的任家,在这长达十数年的经济变迁里,因为墨守成规,很快就落了下风,被后来之秀碾压。
如今的任家,不过是小有资产,放到小地方还能唬一唬人,放在首都那还真不够看。
而任家的事陆徽也颇有耳闻,也就是前两年,他刚开始接手公司,听何姨提过,说是任家的公司投资出了问题,资金断链,连员工工资都亏欠了好几个月没发出来,盖因任国富决策不当,买下的大批土地根本就没过批。这几年房地产界逐渐兴起,许多人都看到了商机,任国富也想来分一杯羹,只可惜他没什么经商才能,任家老爷子去世后,公司在他手里每况愈下。
为了填补这个缺漏,他卖出去不少股份,直接使得自己手中的股份大缩水,公司也逐渐在走下坡路。正在这个危机刚度过的时候,偏偏他又出了车祸!
当时车上不仅只有任国富,还有他的儿子,这场车祸直接葬送了他儿子的性命,任国富也受了重伤,后来一检查,想再生育难了。他虽然有女儿,但思想上还是重男轻女,想要儿子来接管家业,奈何自己生不出了,这才想起许多年前还有个被自己嫌弃的私生子。
也就是如今的陆犀。
陆犀戴着隐形,遮住了令人惊恐的竖瞳,他全程没怎么说话,给玲珑剥着松子,一个眼神都没给任国富。
听了陆徽的话,任国富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自觉家里有钱,却不曾想人家更有钱!说起来任国富之所以对房地产这块有了心思,也是被朝露集团影响的。
谁不知道朝露本身是从个小服装厂发展起来的,奈何运气好,赶上好时候,做主的人又胆大敢拼,短短几年就发展的风生水起,而且眼光还极好,高瞻远瞩,拓展出了不少副业,其中最惹人眼红的就是房地产这块了!
凭什么一个女人都能干,他不能干?
但任国富是真没想到,那个从来他说起来就很不屑的女人,居然是陆犀的养母。而他在家中没少跟妻子嘲讽陈香兰的男人,说这男人管不住女人就知道吃软饭,今天才知道人家居然在中央任职……
他又恨自己怎么不查的更清楚点!叫人去陆犀母亲的老家去找孩子,兜兜转转得知这家人搬来了首都,哪里知道陆犀的养父母这么有本事!
说起来也是任国富自己不上心,他又瞧不起乡下人,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拿钱能摆平一切事。一得知陆犀现在在首都大学附中上高一,他立刻就跟人说了,那家公司本来打算跟他们家合作的,任国富为了讨好那个老板,特意说自己儿子在首都附中上学,就是因为知道对方家里有个很受宠的女儿。
他打的一手好算盘,就是没想到陆家是个硬茬子。
还有一点任国富没搞明白,明明两家合作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怎么临门一脚的时候对方却反悔了呢?他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不知为何,任国富就是觉得问题出在这个私生子身上。因此经过精心准备后,他才带着妻女上门。
其实也不能怪任国富没查明白,他派人去查陆家,这两年家里人窜的太快,陆爱民一直很注重家人的隐私跟安全,一有人查他就察觉了,再顺藤一摸瓜——听说是从首都来的,重点放在他家三蛋身上,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三蛋生母当初大学就是在首都上的。
他没拦着,但也没让人把什么都查清楚。
任国富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上门来要孩子,陆爱民是真想不到还有这骚操作,当然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任国富一家脸色很难看地离开了。就算不联姻,他也得把陆犀带回去,不然他的产业要交给谁?谁来继承任家的香火?
从来在家里都是很安静的陆犀,头一回被所有人围着看,每一双眼睛都盯着他,似是有话要说,又怕刺激他。
他淡定地把手里剥好的松子塞给玲珑,抽出一张纸巾擦擦手,说:“你们想说什么?”
“姓任的上门来了,你怎么想?”陆徽问。
陆犀垂下眼眸,开口道:“……我是想回去……”
话没说完被陆婆子抓住劈头盖脸一顿揍,一边揍一边骂:“你个死娃臭娃!奶养你这么多年,给你洗衣服做饭教你认字送你去上学,你还想走?你想去哪儿?!”
陆爱民也生气,跟着上来拍他脑壳:“谁才是你爹,嗯?谁才是你爹?你给老子说清楚,谁是你爹!”
陈香兰抿着嘴坐在沙发上,眼看手痒也要上来揍,陆犀终于从一顿揍中挣扎出来:“奶,爹,你们听我说……”
“今天老娘非打死你个白眼狼不可!”陆婆子左右看看,找不到揍人的家伙,这时候一根旱烟杆默默递上——来自蹲在一边听全程没说话的老王头,他也觉得这三蛋该打,陆家对他是什么样的恩情,都拿他当亲生的娃看,他居然还要回去?他知不知道当初陆家捡到他的时候他是啥样的?任家对他能有真心吗?
陆婆子高高举起旱烟杆要抽陆犀,发觉老王头这旱烟杆有点重,要是真打孩子身上可能不太好,她啪的一下扔桌上,还是找不到家伙,干脆腿一抬抄起拖鞋就来打,颇有当年追着陆爱民满村子跑的泼辣牧养。
自从他们奶跟着娘一起做生意,已经是高贵优雅的老太太的代名词了,许久没见到这一幕的陆央感叹:“奶真是宝刀未老。”
陆徽悄悄在心里鼓掌,打得好!打得再重些!
他大概能明白三蛋在想什么,但就是明白,才越想三蛋挨揍。
陆犀乖乖挨揍不说话,直到长辈们消了气,他才给一人倒杯水,“是这样的,爹,娘,奶你们听我说,我要回去是有原因——”
“有个屁的原因!”陆婆子气得粗话都出来了,“你还说!你还说!你再说老娘真打死你!早知这样当初还不如把你给扔了!”
陆犀:……
玲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一个箭步冲上前,陆徽只来得及拦住寂寞的影子,他羡慕嫉妒恨地等着陆犀,陆央本来也不爽,可看他哥这样觉得很奇怪:“哥你咋了?”
他哥自打上了大学,虽然见了人还是笑,但心眼越来越多,甚少看到这种外露的情绪了。
陆徽阴恻恻地看了陆央一眼,心想,有你发火揍人的时候。
“你们干嘛呀!他想回去就回去嘛!”玲珑跺跺脚,“他现在还姓陆,户口在我们家,名字在我们家族谱上,不回去以后怎么跟我结婚啊!”
哦,原来是这样。
那倒是可以理……嗯???
除了陆徽,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陆犀,就见他面不改色地说:“这就是我想回去的原因,要是奶你们不愿意,直接把我户口迁出去也行,族谱就不用改了,以后把名称换成女婿就成。”
“老子%*&%¥*#@……”
陆爱民同志骂的太脏,已被打码。
陆徽慢悠悠地起身,过来握住妹妹小手,再端走没吃完的松子,“走,咱们远离战场,哥给你剥松子,你一边吃一边看。”
那可还行,玲珑觉得甚好。
先前陆犀挨揍那都是轻的,这回是真都使劲儿了,等到人群散开,玲珑只看见一个猪头。她鼓起腮帮子嚼松子,叹了口气:“好难看啊,你离我远一些吧,等你恢复了再靠近,不然我以后一看到你就想起你现在这个丑样。”
陆犀乖巧地嗯了一声,一瘸一拐地上楼去了。
其中陈香兰跟陆婆子心疼孩子,也就意思意思揍了两下,陆爱民跟陆央那是真没留情,谁能想到呢?一次善心大发,换来一只觊觎他们家小白菜的猪,这还不如养只白眼狼呢!至少白眼狼跑了就跑了,带不走他们家小白菜!
老王头蹲够了,捡起自己的旱烟杆,优哉游哉找到家里的医药箱,上去找陆犀处理伤口了。唉,他这个家庭医生,看病次数少,给家里的娃包扎的时候多。
陆徽从小听话懂事,陆犀也是个不惹事的性子,平时那都是陆央年轻意气经常负伤回家,没想到啊没想到,有朝一日陆犀会被揍的鼻青脸肿。
陆犀则一点也不觉得疼,爹跟哥肯打他就成,肯打他就说明拿他当家人,就说明跟玲珑之间有戏,最怕不挨揍。
所以老王头推开陆犀房门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猪头对着镜子痴笑,一边笑还一边摸头上的包,好像那是他的小情人一样。老王头心里一咯噔,这不会是把娃给打傻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平日里三蛋长得多好啊!谁看了都得夸一声好看,结果变成猪头之后……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猪头。
下面揍完了陆犀,玲珑被全家人围起来七嘴八舌地质问,她听得头昏脑涨,小手一拍茶几,“啪”的一声响,“……都不要吵了!”
瞬间鸦雀无声。
“没错,陆犀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她大大方方地承认,“难道不好吗?以后我就嫁在家里哪也不去,陆犀也不会走,咱们还是一家人!难道你们希望我嫁给你们不知道底细的人吗!”
“再说了。”
陆徽一听到妹妹说“再说了”,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脚底抹油想开溜,然而已经晚了。
“蛋哥哥早就知道了啊,他还很支持我们呢!要不是有他陆犀也不敢这么大胆。”
陆徽僵硬地抬起头看向他亲爱的家人们,他爹跟他弟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他奶跟他娘也在冷笑,明明天还不冷,他愣是打了个哆嗦,慢吞吞地起身朝后蹭:“这个……我可以解释,我是怕你们接受不了所以想先一个人消化一下,等消化的差不多了再——奶!错了错了!我错了!别打人啊!我还要上班啊!爹别打脸!娘!娘下手轻点!你是我亲娘!陆央你个狗!你别掐我!妞妞救命啊!你蛋哥哥要死了!啊啊啊啊啊——”
玲珑掏掏耳朵,假装没听到她哥凄惨的求救声,开开心心地上楼找猪头去了。
她就说吧,她家蛋哥哥平日里看着是特别好特别靠谱,其实跟蛋蛋哥哥比起来,他才是最像亲爹的那个,骨子里坏得很,总想看人出糗。本来早就可以说的,他非忍着不说,要看陆犀挨揍,也不想想,等家里人知道他知情不报,他不也得吃一顿揍?
楼下乱成一团,任国富之流根本没有陆家人放在心上,他们现在只想狠揍陆徽!
周一上班,员工们惊奇地发现他们小陆总戴上了口罩跟墨镜,你还真别说,小陆总颜值高,哪怕戴墨镜跟口罩照样帅的冒泡!就是到了晚上,有女员工在群里发消息,奇怪说怎么大晚上的加完班都快十点了,小陆总的墨镜也没拿下来……
陆犀在家里躺着没去上学,他毕竟美貌出众,没恢复好是不会跟玲珑形影不离的,万一她看的不顺心以后都不喜欢了怎么办?
所以这几天玲珑都是一个人上下学。
说起来跟过去也没什么区别,还是每天上课下课做作业刷题,然后作为班级代表在运动会结束后的表彰大会上上台领奖状……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个看她不顺眼还推她的女生,现在不仅躲着她走,偶尔四目相对时还用很奇怪的目光看她。
要是玲珑没感觉错,那目光里可能有……同情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