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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依旧很冷。
但总算比前几天稍微暖和了一些。
因为天上的雪花还没落到地面,就已经融化成了无数颗细小的雨滴。
不过,似乎每到离别之时,老天都会降下这么一场很合时宜的小雨呢。
官道旁,易行之转过头,接着刚刚破晓的天光,看向了梁城那高耸的城墙。
上面那一道大得夸张的横幅,不知何时已是被人撤了下去。
那位又出钱又出地的丐帮帮主,在武林大会开始之后不久便不见了踪影。易行之来的稍晚了些,根本没见到他的面。
只是不知他是被李征那群人给宰了,还是一并投靠了罗天教?
易行之身旁的易凌也回过了头,望着城门处那些来来往往的行商旅客,有些唏嘘地感慨了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场仗若是真打起来,这幅光景怕是很久都见不到了。”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易行之回过头来,朝易凌轻声笑道,“这可不像你啊,老易头。”
“年纪大了啊。”易凌淡淡摇头,“终归是有些敏感。”
“你的伤没事了?”
“皮外伤而已,睡一觉就差不多了。”
“如此便好。”
易行之微一点头,便把目光转向了其他人。
前来送行的人不多,只有易凌,北冥颜,关离恨三人而已。
关风雷和司徒追命没怎么喝过酒,现在都还在床上躺着呢。
“那些江湖人都还好吧?”易行之伸手拍了拍关离恨那圆鼓鼓的肚子,暗中把它和自己母亲的对比了一番,发现竟然是前者更胜一筹,“我昨天回来的太晚,万金园里的人已经走光了。那些崇剑门的傀儡也没看见……”
“崇剑门那群行尸走肉最后被姹阳宗的人妖带走了,不知道她用什么方法控制住了他们,估计是要带回门派去研究吧。偏偏李征这次又只带了那些人来,崇剑门到底是什么态度也不甚清楚。况且,武林大会上出了这档子事,很多人连夜就跑回门派报信去了。”关离恨推开易行之那只在他肚子上不停拍打的手,忿忿不平地往城门瞪了一眼,“不过这群人也太白眼狼了。你们一家子好歹也算是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命,完事竟然连一个来道谢的都没有……”
“也不奇怪呀。毕竟我是魔教妖女嘛。”北冥颜撑着一把油纸伞,往易行之身边凑了凑;而后抬起玉手,帮他整理了一番肩膀上的行囊,“他们一开始不是还叫嚣着要杀了我么?现在大家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挺好的。”
“可这也太不公平了啊……”关离恨小声嘀咕着,一副怨气难平的模样,“魔教妖女又怎么了?!他们根本不知道颜姨人有多好……”
“不公平的事情还多着呢,也不差这一件。”北冥颜冲关离恨嫣然一笑,柔声安慰他道,“关小胖你能帮姨说话,姨就已经很开心了。”
“颜姨……咱能别叫这个名儿吗……”关离恨一缩脖子,似乎很不喜欢这个外号。
“我觉得挺好听的啊。”易行之上下打量了关离恨一阵,忍不住大笑出声,“关小胖。嗯,非常贴切嘛!”
关离恨白眼一翻,像个受气包似的,很是委屈地偏过了头去。
“行了。天冷,就送到这吧。”调笑几句,易行之却是伸出手臂,轻轻拥抱了北冥颜一下,“娘你赶紧回去。还下着雨呢,别被淋着了。”
“娘有武功的,淋点雨怕什么?”北冥颜微微皱起鼻子,表情跟个小姑娘一般
“我倒不是怕你被淋。”易行之的目光转向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我是怕你肚子里的老二着凉了……”
“小没良心的!”北冥颜嗔他一眼,而后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底浮现出一种十分罕见的温柔神色,“她是个女孩子,叫做易行梦。”
易行之也敛起笑意,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记住的。”
“回山庄之后,和老张他们一起过完年再走吧。”易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时间也刚好差不多,最后再陪陪他们。”
“嗯。”易行之应了一声。
“万里归来颜愈少,此心安处是吾乡。”关离恨转过头来,怔怔望着易行之的脸颊,情绪有些失落,“愿你归来仍是少年。”
他似乎又变成了诗人。
“告辞。”
双手抱拳,冲他们深深一礼,易行之便背着行囊,毅然决然地转身迈步,渐行渐远了……
……
……
回头望去,烟雨朦胧中,远方那三人的身影已是有些模糊不请。
可他们依旧是站在原地,目送着自己离去,
宛如几尊雕塑。
易行之轻叹一声,默默加快了脚步。
本以为,自己还会大哭一场的。
可这原本应该十分伤感的场景,众人却都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仿佛家长里短般的闲聊几句过后,自己便已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之外。
或许,对于江湖儿女来说,离别才是常态吧。
经历多了,也就不至于太过悲伤。
“归来仍是少年么?”
脚步未停,易行之重复呢喃着关离恨方才所说的话。
可自己这一走,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抑或者,自己永远也回不来了。
来时孑然一身,去时亦是孑然一身,仿佛什么变化也没有发生一般。
在这个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孤独或许才是自己真正的归宿。
父母有了新孩子,完全能填补上自己的空缺。
关离恨的饕鬄神功一旦练成,又会恢复以往那副花花公子的模样,成日出入于勾栏妓院之中寻欢作乐,也并不需要自己。
更何况,似慕容梦蝶这般身怀剑心的女剑客,关离恨若是真的和她好上了,后半辈子大概也只能屈服在她的雌威之下,安心做个家里蹲了……
自已的离开,根本不会产生任何影响的。易行之想。
或许,自己才是此间最多余的那个吧。
霸占了易凌夫妇殇子的躯壳,生硬地闯入了他们的生活之中。
离去,恐怕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大家只不过是各自回归原本的生活轨迹罢了,一如自己来之前的模样。
谁也不会受伤。
“这样,也不错啊。”易行之轻声自语着。
牛毛般的雨丝不断飘落在他的头上,顺着他的眼角,缓缓滴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