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村,一个不过百来户人口的聚集地。
你要说它平凡呢?它只不过是云州城外毫不起眼的小山村。
你要说它不平凡呢?相比起其他的一些村落来,青山村是云州唯一一处依山傍水的村落。这里的住户大多是军户妻儿,只因自己的丈夫或子女长期驻扎云州才跟着搬了过来。
村子很小,事情自然传的也很快。
陆九渊的左脚才踏进村子,“消失两年的青雀儿回来了”这个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全村。后来甚至是不少营中的叔伯们,都赶回来探望这个苦命的孩子。
虽然他们全是背井离乡驻扎云州,但与北疆已经很久没有战事发生。唯一的一次动乱,还是一小股燕国余孽作乱。
而那一次,这个村子里丧命的也只有两个军士。其中一人,正是陆九渊的父亲。
无依无靠的天策孤儿,又去外面吃了两年的苦头,总是惹人怜爱的。
好在人总算回来了,关心也关心过,送吃食,送衣被,人心质朴后自然是重归平淡。
几日后,青山村重新变成了宁静的小村。
陆九渊家的篱笆院外,已经不复早先的人头攒动。
也幸亏前几日那一场暴雨冲刷,荒了两年的门窗倒被冲的干净明亮起来。
爬满藤蔓的篱笆院内,陆九渊安静的躺在一张竹躺椅上望着天空。躺椅的边上渐渐弥漫起一股肉香,小火慢炖着一锅野味滋滋作响。
使劲嗅了嗅肉香,陆九渊回转过神来呢喃一句:“到底还是被人给坑了!”
当初在林子内发现自己的双手变的锐利如刀时,他吓的在里面整整躲了三、五天。经过慢慢的摸索后,他才发现自己好像一切都变得正常了。
表情不复最初的僵硬,所谓的‘变身’也成了一种类似金刚狼的异能。只需要心念一动,双手就会变得锋利无比。而且,就算是他想‘变回原形’,似乎也已经成了一种奢望。
陆九渊不清楚问题是出在紫皮葫芦、天玉莲子还是束妖环上,这几样东西对一个天策孤儿来说都太过高深,太过遥远了。
之所以他觉得自己被坑了,是因为在林中的那几日他反复回忆着袭无衣的话。
既然紫皮葫芦能够遮蔽自己的妖气,那我不是白白受人奴役了吗?虽然那个所谓的女主人,根本不知道去了哪里!
至于说担心袭无衣会把自己收为座下灵兽?陆九渊可不会觉得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人真会这么干。
至少,他没感觉到对方真有这个打算。
“反正,就是被人坑了!”陆九渊回想起那个武袍少女差点要了自己的命,就恨得牙根痒痒道:“早晚有一天把你吊起来打!”
“叭!叭!叭~”
一直小火慢炖的野味香色更浓,锅盖不停的拍打着似是催促。一直恨恨咬牙的陆九渊面色转喜,麻利的揭开锅盖,芳香四溢,扑鼻而来。
“这才是人该过的日子啊!”
夹出一块肉,细嚼慢咽着的陆九渊忍不住感叹一声。
自从进入燕亡地后,陆九渊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享受了。荒山野岭对于一只金翅大鹏鸟来说,当然算不得什么。虽然是营养不良,但他有智慧。
真正令陆九渊苦不堪言的,其实还是心理压力。
妖族在天策神朝,那是人人喊打喊杀。而妖兽,不论是宗门还是世家子弟都将其当成历练之敌。就算是寻常鸟兽,在燕亡之地一个不小心就会变成别人的盘中餐、腹中肉。
陆九渊累啊!
现在能够光明正大的躺着吃肉,能够全身心的放松肆意,对他而言也的确算是两年来难得的享受了。
“嘿!阿九,亏我俩昨天帮你收拾屋子。你居然一个人偷偷吃野味,也不知道犒劳一下我和江滨!”
小小的篱笆院外,一个黑幽幽的矮胖子正跳脚叫唤着。他复姓申屠,却有着一个与他外形极为不符的名字:夏俊。
据说他是夏天生的,他的父亲希望他能不同寻常的俊秀。当然了,事与愿违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而在他旁边那个眉清目秀,略带腼腆色的少年就是他嘴中的吴江滨。
申屠夏俊与陆九渊一般无二的老式武袍打扮,两人是整个青山村仅有的天策孤儿。而腼腆的吴江滨则是白衣儒服,从了他那个书吏父亲的志愿。
听到申屠夏俊叫唤,陆九渊咧嘴一笑:“这不刚刚才炖好么。我正尝尝味道,准备去叫你们呢!”
申屠夏俊可不吃陆九渊这套,拉着吴江滨就进了院子。随后轻车熟路的去屋里拿了碗筷,搬了凳子。甚至还利索的找出一坛酒,给彼此满上。
三人都是从小玩到大,虽然性格不同,但喝酒的豪爽劲倒是颇有军中老兵的架势。只是三两下,几碗酒就喝的美滋滋。
“阿九,快说说你这两年出去闯荡的见闻吧!”申屠夏俊嘎巴着野味,眼睛却羡慕的望着陆九渊道:“要不是阿娘拦着我,我也早想出去见识一下了!”
陆九渊哑然,笑道:“闯荡个屁啊!我都早说了,进燕亡地后摔断了腿,在一个老猎户家养伤,后来就帮他打打猎之类。”
“切!”
不仅仅是申屠夏俊,喝了酒的吴江滨都忍不住一起起哄道:“青雀儿,你少给我们灌迷魂汤。我父亲说,其实你要是从文,说不定将来就是个翰林!”
“阿九,虽然现在我们是天策孤儿,但不代表一辈子只能像老一辈那样当个边军。我要是真能进了天策武院,练好一身本领,将来怎么着也要弄个校尉当当!”
申屠夏俊突然豪气干云起来,激动的扯着陆九渊的手臂道:“你可千万别听吴呆子的瞎话,当翰林老爷哪有武道高手来的爽快是吧!”
“啪!”
本就不大的桌子,突然被吴江滨拍的摇晃起来。他‘噌’的一下站起来,小脸憋的通红道:“你说谁是呆子呢!”
申屠夏俊嘴里的‘吴呆子’自然不是吴江滨,而是他的那个书吏老子。不过吴江滨向来温润,唯独有人叫他老子的绰号他不干。
正所谓书生一怒,威势不凡。吴江滨的莽撞举动,反倒压的申屠夏俊嘟囔道:“口误,口误。不过说真的,读书有什么好的~”
“你懂什么?”牵扯到读书的问题,吴江滨更来劲道:“我父亲跟我说,他以前护送过一名大儒。那些飞天遁地的邪魔外道,在大儒眼里,只需要一声轻喝。滚滚而来的浩然之气,就能将他们镇的魂飞魄散!”
“是是是是是!”
申屠夏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显然不想在这问题上与他纠缠道:“不过孙校尉已经把阿九的名字添上,过几天就要与我一道去长安参加天策武院的选拔了!嘿嘿,那可是天策武院哦!”
提起‘天策武院’,申屠夏俊脸上的笑意就再也遏制不住。
“去天策武院了不起啊!”
吴江滨难得脱去儒家士子的风范,狠狠灌了口酒嘿嘿道:“我也被举荐参加天策书院的考试了,到时候,咱们京都长安见!”
“噗!”
“什么?”
一直淡然笑看两人斗嘴的陆九渊听到这话,都不禁有些傻眼。
在天策神朝,七大天宗的名声很响亮。但真正令无数少年郎向往的,当数天策武院与天策书院。
前者是无数志向沙场,鲜衣怒马少年人心中的神圣地。可惜除了世家贵胄子弟外,只有天策孤儿才有机会进入武院,成为人人称赞的天策郎。
后者则是无数寒门书生的儒家圣地,相比起贵胄子弟,那也是他们唯一的晋身门户。
天策神朝,以武安邦,以文治国。虽然文武相较,轻重无二。但书院与武院比较起来,前者的录取难度更高,更让人绝望。
吴江滨看到陆九渊和申屠夏俊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心中隐隐有些得意,不过表情,却故作淡然道:“今天就是来与你们分享这个喜事的!”
“切!”
这一次,轮到陆九渊附和着申屠夏俊切了一声。
“青雀儿,你写的一笔好字就连我父亲都说是独树一帜。可惜你被举荐参加武院考核,否则说不定能和我一起进书院呢!”
说着,吴江滨借着酒劲鄙夷了申屠夏俊一句道:“至于申屠你,胸无大志,居然只是一个校尉就满足你了!”
“呸!呸!呸!我说至少,至少明白吗?谁敢说我就不定是下一个燕云侯!”
……
此言一出,登时冷场。
“呵呵呵。”
“呵呵。”
随即,两声轻笑响起。
吴江滨笑,那是因为燕云侯邱神纪在燕云十六州,就好比是土皇帝。当年杀的北燕余孽和北荒闻风丧胆,真正是可止小儿啼哭的‘恶魔’。
至于陆九渊笑,纯粹是想起了父亲说自己吐过燕云侯口水……
“封侯拜相,谁说的准呢!”
“就是。”
“说的好!”
相约于京都,倒都是真正的好气魄,都自信满满的肯定自己能通过考核。
三人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纪,三言两语就变得意气风发起来。边军气概,大碗喝酒,大口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