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日,禁军南衙门校场。
往日里冷冷清清的校场,今日居然难得地挤满了人,那人头攒动的场景全,然可以媲美皇城一年一度的马球比试。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七夕鹊桥会?”
校场北面城楼上,一名留着小胡须容貌俊朗的军官,抬手遮着刺眼的日光,一脸困惑地望向了校场东西两面城楼。
只见那里不但早早地站满了人,而且这些人中,还多为妙龄少女。
“崔大将军你这是皇城里待久了,对这些民间琐事一点也不上心啊。”
回答他的是一名穿着一身便服的青年。
“李颀兄,你可别笑话我了,若是可以我也想整日在平康坊待着。”
姓崔的军官苦笑一声,一脸的惆怅。
跟军官站在城楼上说话的,正是长安真武司天师李颀,而那军官则是左千牛卫大将军崔珣。
“难不成,这帮丫头,全是冲着那李太白了的?”
崔珣接着自顾自地道。
今天这校场办的是天师令大考,而这次来参加大考的只有李白一人,很容易就能猜到。
“这不对啊,这帮大小姐,平日不是都觉得修士之间打打杀杀很粗俗么?去年七夕我请她们喝杯酒一个个都避之不及,今日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他接着又自顾自地摇头道。
“人家不止修为比你高,关键是还会作诗,你行么?”
李颀说话时故意加重了“作诗”两字音调。
“作诗?我也会呀!”
崔珣一脸不服气。
“你听着。”
他“咳咳咳”地清了清嗓子,然后卷起袖子冲西面城楼的上的姑娘们高声道:“娘子娘子真是美,赛过芙蓉跟玫瑰。郎君郎君真是俊,赛过潘安跟宋玉。”
崔珣闻言险些尴尬得从楼上跳了下去。
而两旁城楼那群姑娘们则是齐齐发出“嘘”声,以此表达心头的不屑。
“唉,我们长安的姑娘们总是心口不一,这一点就不如洛阳的姑娘。”
“你这话要是被她们听着了,小心今天下不了楼。”
李颀闻言白了崔珣一眼。
经历过武后的统治,唐朝的姑娘们可不会被什么三从四德束缚,既能闺中读书绣花,也能校场骑射操练,飒爽英姿全不输男子,更何况这里还是更为开放的长安。
所以李颀的警告并非无的放矢,如果崔珣真的惹了她们,哪怕他是千牛卫大将军也未必能走得脱。
“说说而已,说说而已。”
崔珣讪讪一笑。
“话说放这么多普通人进来,你们真武馆跟南衙门是怎么想的?就不怕惊吓到他们?”
他接着一脸严肃道。
大唐严格来说,并非修真国度,在寻常百姓眼中,修士跟武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作为接触过修真界上层的千牛卫大将军,崔珣十分清楚,如今大唐修行界的修士们,已经远不是当年只靠符咒跟阵法驱邪降妖的道士,他们已经是货真价实能够使出匪夷所思术法神通的“仙人”。
“其实原本我们就想借着接下来的天师令大考,一步一步让大唐百姓接受如今的修士,毕竟随着天地灵气越发充裕,就算我们封锁住消息,他们也还是能够发现。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由我们来引导,这样能够免去日后不少麻烦。”
李颀向崔珣认真解释道。
而事实也向他说的一样,随着灵气复苏,整个大唐也开始渐渐向一个修者国度国度,真武馆跟朝廷必须一步一步引导百姓接受整个现实。
特别是一些掌有权势的财产的贵族。
修行界力量的增强,必然会瓜分掉他们的利益,如果不能提前让他们接受这一点,还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如同对待武者一般对待修士,以后说不定哪天就会把修士给得罪了,从而招来杀身之祸。
真武馆虽然能控制一部分修士不作乱,但却阻止不了有人犯傻激怒修士。
“的确也是时候了。”
崔珣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他最近就经常从金吾卫的口中听到这类的案子,普通人在修士面前完全不堪一击,但不少人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经常做出些以卵击石的送死行为,金吾卫就算有心救援也是来不及了。
“关于这李太白,你究竟了解多少?”
崔珣又问。
“是你自己想知道,还是有人想让你从我身上打探他的消息?”
李颀当即警觉。
“两者……都有吧。”
崔珣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回答道。
“宫里的?”
李颀目光深邃地看向崔珣。
“是。”
崔珣抿着嘴唇,拍了拍城楼护栏,然后才点了点头。
“但我不能告诉你是谁。”
他转过身靠着城墙护栏上,偏头笑看着李颀。
“我也没想知道。”
李颀白了他一眼,随后接着道:
“不过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告诉你,这大唐能够敌得过他的修士,其实已经不多了。”
他给了崔珣一个十分模糊,但也并非完全无用的答案,毕竟除了长安真武司跟洛阳真武司的上层,目前十州修行界极少有人知道李白修为的上限。
崔珣闻言眉头一挑。
这评价出自大唐目前最年轻的天师之口,分量可是极重的。
“包括那些老不死的?”
他的手指在城墙上敲击了几下,然后试探着问道。
“告诉我宫里那位对他感兴趣,我便回答你这个问题。”
李颀趴在城墙上,转头一脸狡黠地笑看着崔珣。
“你又不是不清楚,这种事情如果泄露出去,我估计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崔珣一脸无奈。
一旦透露出宫中那人的身份,他在宫中的立场也必定显露无疑,如此一来必然遭到对立一方的排挤。
“宫里的事情,可比你想象中的复杂多了。”
“有时候我真的羡慕你们斩妖师,那些妖物虽然看起来凶恶,但心思跟欲望却远没有人这般复杂,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过大不了一死……可若你的对手是人,他不但会让你死,还会让你生不如死。”
崔珣叹了口气一脸无奈。
“别卖惨,我不吃这套。”
李颀完全不为所动,他太了解这个无赖了。
“嘿嘿……”
崔珣站直身子狡黠一笑,最后竖起两根指头道:
“你去见嫣萝姑娘的花销,我全包了,两次!”
“你胡说些什么,我去见嫣萝姑娘,为何要你付钱。”
李颀闻言眼神闪烁赶忙辩解,平日里处变不惊的他,此刻居然少有地慌乱了起来。
崔珣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看着李颀,默默地又竖起一根手指。
“成交。”
李颀一把捏住崔珣竖起的三根指头防止他又放下去。
“放心吧,我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
崔珣略带几分得意道。
“你是。”
李颀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说说,说说,那李白的修为,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崔珣有些心虚地赶紧岔开了话题。
“金丹。”
李颀没有卖关子。
“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
他跟着补充了一句。
“金丹啊……十七岁的金丹,若是以这种势头成长下去,前途不可限量啊。”
崔珣用手摩挲着嘴角的小胡子,脑海之在无数念头闪烁而过。
“那这次天师令大考,他岂不只是稳了?”
他接着又看向李颀道。
“未必。”
李颀摇了摇头。
“为何?”
崔珣不解。
“因为有洛阳真武司在。”
这种给洛阳真武司拉仇恨的事情,李颀到不介意多透露一些。
“你不说,我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崔珣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长安真武司与洛阳真武司的竞争早就已经白热化,甚至可以说这是明皇有意促成的,而李白所在的成都府又归长安真武司管辖,李白一旦冒头,对洛阳真武馆来说将是极大的威胁。
“你们长安真武司,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崔珣接着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