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的……。
太后眼珠子乱窜,像是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怎么可能?
大王妃即便是这样说,可以她对陛下的认识,既然从一开始就是政治联姻,怎么可能对大王妃毫不设防?
这么多年来,大王妃生下了长公主之后,就始终再也没有子嗣,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为了两国邦交,大王妃一定会有子女,但从帝国的角度而言,绝不可能让她诞下皇子。否则,以她铎林国大公主的身份,绝不会有其他王妃能越过她。
自己当初曾经猜测过那么多次,当陆琛、陆冥都纷纷呱呱落地,大王妃那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时候,她才确定,陛下一定是让人给大王妃服了药。
可怎么会反过来?
成了大王妃给陛下下药?
不,不可能的。
望着床上那张惨白而惊恐交加的脸,大王妃淡漠一笑。帝国的人啊,真是够蠢。就连她那位自诩为明君的丈夫,都是一样的蠢!
当初,自己的故国的确是奇差一招,输给了帝国,为此,提出求和,不惜将自己这个大公主送来和亲,以示安好。可他们怎么就认为,这个"安好”会是一辈子?
当初输了,怪不得别人,可如今,既然有能力可以将帝国压下去,为何故国还要蠢到遵守当初的条例?
这世上,本来就是强者为王,适者生存!
"你们帝国人,太容易自得。”哪怕在帝国皇宫生活了二十多年,大王妃依旧没有把这里当做是自己的一部分。相反,到了今日,她终于可以不用藏起自己的蔑视,将这些年看的笑话一吐为快。
"一个女人,生了孩子就注定会改了立场?谁给你们的错觉,认为我铎林国的女子这么没有主见!”她从床头柜上,抽出一块湿巾,将自己的指尖仔仔细细地来回擦拭,就像是要擦掉刚刚触摸床上这位"病患”的细菌一样。"哪怕我生了女儿,我照样是铎林国的大公主。你们帝国将我国尊严踩在脚下的仇,为什么不报?”
或许是胜利获得的太滋润,又或者是太平日子过得太久。曾经,将她日常严防死守、盯得滴水不漏的皇帝,在她女儿十周岁之后,终于渐渐地放松了监视。
可她平日低调,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并不代表,她对外界一无所知!
当年,故国战败,跟着她一起来帝国的死士无数,像陆琛乳母这样潜伏在帝国皇宫的角角落落,随着时间的沉淀,终于汇成了一张最密集的网,将整个皇宫内外所有的消息都掌控在手心。
足不出户,她都对帝国内外的一切了若指掌,何必再傻到四处活动?
安然地坐在大王妃的位子上,像是一个不能自由活动的傀儡,不是更好吗?
她越是低调,她的丈夫便越是看轻她。
十几年来,装作与外界切断了一切联系,只有表面的光鲜亮丽,实际上身不由己——这是外人看到的事实。可真相是,这于她而言,不过是蛰伏。虽然难熬至极,但只要咬牙忍下来,她总归是有机会的。
所以,当从丈夫将眼神再懒得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知道,她的机会,终于到了!
"陆冥这个孩子的母亲,当年你嫉妒、仇视,加上对方出身不好,你更看不起。可谁让她生的是个儿子呢。你不敢和我争,又因为我生的是个女儿,所以也不必和我争,于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我手底下那群死士的身上。”大王妃怜悯地看着她,嘲弄一笑。争了那么多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争宠的对象竟然只是她的下人,想想看,这女人是得有多蠢!
"你想想看,皇宫里,没有了皇帝的眼线,没有了你们这些莺莺燕燕来找茬,我的日子有多逍遥。想要找人配点药出来,简直轻而易举!”那个时候,她就考虑着,该怎么不动声色地弄死老皇帝了。
这些年来,她和皇帝之间几乎很少交流,但这并不影响,重大节庆活动,两人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
熏香这种东西,一丝丝、一缕缕、一点点,慢慢的渗透,效果才最好。
谁都不会猜到,她利用奴仆在他房间里安置的熏香里掺了"东西”。
至于当初,她丈夫最信任的那位御医,可能是隐约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可到底,还来不及说出真相,就将秘密咽在喉咙管里,一辈子也没机会说出来了。
而陆冥是她手上最微妙的一颗棋。他母亲是铎林国的死士,这一点是她拿捏他的最妙一招。
她原本准备待陆冥和陆琛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再揭开这个谜题,只可惜,没来得及!
陆冥死在了d城,凭白拱手让了位!让给她最看不起的陆琛。
一个她一眼就能看穿所有心思城府的大皇子。
不过,现在看来,也挺不错。
她好心情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这世上,好日子过得太久,就容易颓废。你看,今天你下令让陆琛的侍卫长把冷奕瑶从元帅府抓过来。今晚你毒发身亡之后,无怪乎两种结果。”她比划了两根手指,放在神色绝望的太后面前:"第一呢,你一死,查清毒素,和陆琛一样的死法,全帝国都下意识地按你之前的思路,怀疑是冷奕瑶动的手。然后,我代表皇室处死冷奕瑶。不过,以军界那位元帅的心性,是肯定不会任我这样干的。到时候,皇室和军界直接杠上,嗯,自然皇室是敌不过赫默的,不过,以民众对皇室的爱戴,怕是立马能引发暴乱。至于第二种可能,你死之后,冷奕瑶的嫌疑固然大,但没法实锤。等在城门外的陆衝大公作为皇室现在唯一活着的名正言顺的皇子,自然有权进城处理家事。到时候,冷奕瑶落在陆衝手上,他会不报当初的仇?”曾经,与皇位只差一步之遥,偏偏别冷奕瑶一巴掌打下云端,不仅坐实了谋逆的罪名,差点连小命都丢了,以至于不得不龟缩在弹丸属地,这仇他会轻拿轻放?
别做梦了!
届时,赫默会置之不理?
别开玩笑了!
怕是一转头,军界的人就能将整个皇宫围住,顺带直接宰了陆衝!
她侄子霍尔牧与陆衝之间有没有达成什么合作共识,她是不清楚,不过,和第一种的情况殊途而归。陆琛要是宰了皇室最后一个正统血脉的皇子,普通民众对军界的态度便会有了隔阂。
到那个时候,别说是帝国三界合作共同抵抗她铎林国。怕是赫默为了冷奕瑶都能成为众矢之的!
这么敏感的时机,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以故国备战了这么多年的精心准备,对上帝国的军心不稳、民心分散,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太后躺在那里,听着眼前的女人一字一句地分析局势,终于第一次发现,她的的确确和对方的格局不在一个层面上。昨夜冷奕瑶当着全场所有人的面,轻蔑地说她一点政治头脑都没有,她那时候只觉得恼羞成怒。可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让她羞愧!她绝望的发现,冷奕瑶说的每个字都是对的。
她的的确确,白痴到可以!
将整个帝国皇室的未来彻底葬送在眼前!
而最令她绝望的是,哪怕是自己的死,到头来都会被眼前这人利用,成为帝国霍乱的根源之一!
自己的儿子,自己的丈夫,乃至自己的死,都拜眼前之人亲手所赐!
可她除了瘫在这里,竟然连一丝一毫的报复都做不到,甚至,只能眼睁睁地让对方拿她的死做文章!
这种恨!这种手足无措,毫无反击之力的绝望,让她几近发疯!
而就在此刻,本该寂静死去的"太后”却忽然听到自己寝宫的大门豁然被人一脚踹开!
"轰”——的一声,毫无预兆!
就像是凭空炸开!
那一瞬,空气忽然凝滞,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太后”喘着粗气,慢慢地挪动着脖子,眼睛扫过惊愕到面部呆滞的大王妃,和一屁股吓到坐到地上的乳母,最后,眼珠子定定地落在门口那好整以暇的冷奕瑶身上。
那个人,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像是天生就那般从容。走廊处的光芒打在她身后,像是为她镀上了一层光,耀眼夺目!
平生仅有,第一次,第一次她这么热烈期待而满心欢喜地看到一个人的出现!
而冷奕瑶,望着姿态优雅,神色却悚然冰冷的大王妃,忍不住,一步一步走进这富丽堂皇的寝宫。
地上是柔软而华丽的羊毛针织毛毯,明明,那脚步不会有太大声音,可这一瞬,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尖上一样。
直到最后,她停在离床榻三米的位置,立在众人面前,眉梢轻挑,终不过,凉薄一笑:"承蒙外婆看得起,既然设了这么大的局,特意嫁祸在我头顶上,我总该‘知恩图报’吧。”
这是冷奕瑶第一次喊她外婆。
哪怕是亲生母亲找到元帅府门口去,她都连眼角都不扫,直接让人打发走。而对于这位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只为了最终将毒杀皇帝、太后罪名全部贯在她头上的"凶手”,她竟然这般自然而然地喊出"外婆”这两个字……。
坐在椅子上的大王妃那一刹那,终于明白了冰天雪地里赤脚行走的感觉——那种从心底透出来的彻骨冰寒,像是跗骨入髓,驱之不散!
这种感觉,比当初自己的父皇亲自将她送给帝国当一个礼物还要让她猝不及防。
仿佛是几十年前那一晚被迫收拾行礼的仓皇和惊恐,再次重现!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光是看着一个年轻女子的眼睛,就失去了说话的勇气。
明明是被侍卫长"请”回了皇宫,监禁起来的人,忽然出现在太后寝宫里,这意味着什么,她此刻,一清二楚!
冷奕瑶却像是没有注意到房内这三人迥然不同的反应一般,稍稍侧了侧脸,在琉璃璀璨的光泽下,忽然露出夺魂一笑:"我想了想,能和你这份大礼匹敌的,的确有这么一件。”
她徐徐抖了抖手腕,门外,早已候着的侍卫长,目光森冷地带领着所有的皇家侍卫,一拥而上,将上一刻还趾高气扬的大王妃团团围住。
她站在守备森严的皇家侍卫中央,眼眸深敛,气象尽显,连唇角的笑容都带出一份无言的威压:"您瞧好着,我会让铎林国明白,什么叫做‘来而不往非礼也’!”
这世上,最厉害的回礼是什么?
不过是,把你最珍视的东西,一片片割裂撕碎,甩到你脸上,教你做人!
你以铎林国尊严为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为此不惜蛰伏十几年,只为了一击必中?
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总之不过四个字——大开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