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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画舫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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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舟齐避,远处一抹灯光亮起,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压轴画舫了。

    河岸两边泊船很多,人亦很多,然而空气却出奇的静谧,人人敛气屏息,静候画舫破水而来。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过去了,画舫还在天边,没有一点靠近的迹象,人群渐渐有了骚动,嗡嗡声四起。

    “怎么回事,这时辰往回都该到近前了呀……”

    “是不是今年能人太多,神秘人不敢来了啊,哈哈。”

    “可能传言是真的,神秘人怕是因为长得太丑不敢过来了。”

    “这种情况以前没发生过吗?”猜测声四起,赫连峥对身边的君兮问道。君兮也是第一次赶上洛水桥的集市,转头看向身旁淡然的宫澧,三人里面只有宫澧在洛阳待足了一年,然而宫澧却也无奈的摇了摇头,“上一次,我在府里。”宫澧说,言外之意,他也是第一次参加。

    众人又等了能有大半个时辰,画舫仍停在远处,没有丝毫近前迹象。就在人声鼎沸之时,洛水桥上突然有铜锣声敲响,铛铛铛的铜锣声响起,人群登时噤声,循声望上桥上,没人注意到远处画舫上挂着的灯笼在铜锣响起后骤然熄灭。

    人们望着桥上,却见桥上有火光闪过,火光之后,噗噗噗的有烟火升空,一道道火龙蜿蜒冲天,霍然炸裂,炸出五彩光线满天。

    “咦~烟火怎么提前放了?画舫还没到呢?”人群见放起了烟火,又一次躁动起来,回头望向画舫方向,却见天边黑霭霭的水天一线,黑的均匀,哪还有一点火光之亮。

    本该最后放的烟火现在放了,本该出现的画舫消失在天边了。最后抢花灯的环节难道取消了?人们脑中冒出一堆问号来。

    头顶是五彩斑斓的烟火在漆黑夜空腾腾炸裂,火星四起再一点点消失不见,烟火放了足足一刻钟才熄灭,空气中只留下一股浓浓的硫磺味儿。

    “铛铛铛铛……”又是一阵铜锣响。

    来过的人都知道,烟火之后的铜锣声是结束的信号。

    “还以为今年能看到那神秘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呢,白来了,真是的。”有人扫兴的摇摇头,拨船靠岸,下了船去。

    “走吧。”宫澧招呼君兮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既然集会已散,便也没有再待在这里的必要了。

    “李令月怎么办?”君兮有些担忧的四外望了望,她本是想自己带着李令月的,但是她能力有限,拖着个人会有些吃力,而宫澧在李令月演眼里又是个残疾,只好把她丢给身体康健,能力足够的沈拓了。

    当时君兮和宫澧跳下去之后,等了片刻不见他们二人下来,便到四外的画舫上随意走开了。君兮现在有些后悔,当时四个人应该一起下来的,或者他们应该等等他们才是,来之前君兮心中便毛毛的,没缘由的觉得今夜可能会出什么事,洛水这么广,人又这么多,想找两个人谈何容易。

    “放心吧,沈拓身边跟着人呢,不会有事的。”宫澧像知道君兮在想什么似的,出声道。

    “嗯。”君兮点头应声。她还是相信沈拓的能力的,除非中了圈套,否则一般人都伤不了他,这里又是他的地盘,应该不会出问题。

    “你们要去哪儿?”一边的赫连峥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凑过来贼兮兮的问。

    “集市已散,三王子该回行宫去了。”宫澧淡淡一笑。

    “国公大人翻脸翻的这么快?”赫连峥微微摇头,一副痛心的样子,“枉本王还拿国公大人当朋友。”

    周围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相互之间的称谓也不再避讳。

    “你是西域王子,我是大唐国公,两国之臣,何时可以以朋相论了?”

    “那你我算什么?”

    “交易而已。你答应我的做到了,答应你的,我也已经做到,交易达成,我们两不相欠。”宫澧冷声道。

    “我们走。”宫澧低唤了一声,转身走开,君兮移步跟上。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拿你当朋友。”赫连峥看着宫澧的背影,高声道,目光则落在宫澧并没有动的腿上,沉邃幽深。

    他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双腿被废的人能站起来的。当日在行宫,他和胡尔克勒同时遭到毒针的近距离袭击,他是背对着毒针的,双腿残疾的他是如何接下那些毒针的?赫连峥曾经私下里用绣花针模拟当时的场景亲自试验过,尝试不用腿起身能否接下那些针,他后背大大小小二十几枚针孔告诉他,不可能。

    因为毒针是从后背射来的,要想接下必须转身正面相迎,若不用腿,起身必须要用手拍手柄借力弹起,然而做了这一动作,再想抬手接下射来的针就晚了。

    宫澧或许武功可能比他要稍微好上一些,但绝不可能差的如此悬殊。

    所以赫连峥敢肯定,宫澧所谓的双腿残疾另有隐情,如今又见他直立站起,更坚定了他的猜想。

    宫澧,他的身上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中原景色优美,气候宜人,年前边关开战若不是宫澧横插一刀,他们完全可以打进中原来。这大好河山,是天下人的,不该他们大唐人独享。

    来中原这些日子他已经看清了很多东西,比如大唐虽然看上去繁华,内部却并没有那么坚实,尤其是又经历了洪灾和朝堂波动,更禁不起太大的风浪了。现在镇守边关的多是宫澧的人,只要宫澧与朝廷决裂,这大唐的天下……

    赫连峥凤眸半眯,嘴角微勾,施施然拂袖而去。

    因宫中夜有门禁,所以君兮没有回霄辰殿去,而是随宫澧回了国公府,宿在竹楼小榭。

    回到国公府的时候丑时将尽,君兮和衣躺下打算眯一觉,天亮。然而刚刚有了朦胧意,门外却有匆匆脚步声传来,君兮的眼睛霍然睁开,坐起身来。

    “叩叩叩~”三声清脆叩门声。

    “谁?”君兮侧首发问。

    “我。”门外传来宫澧的声音。

    君兮听到宫澧的声音,微微诧异,然而未及多想便起身走出去打开了房门。

    房门外,宫澧和李令月一前一后站在门前。

    “公主?你怎么在这?”君兮看到李令月惊讶道。

    “君兮,沈拓出事了,你要救救他。”李令月见到君兮的面,咧着哭腔道。

    “什么?”君兮面色一沉。

    “怎么回事?”君兮将宫澧和李令月请进房里来,为他们分别倒了杯热茶,示意李令月慢慢说。

    “本来我们是在画舫上对对子的,在快到子时的时候,河上的画舫都规避到了两侧去,我们也跟着到了一边去。然而大画舫迟迟不下水,沈拓显得有些焦虑。等了能有半个时辰,他说不想等了,想回去,就把我送去了我们白天去的那个茶馆,让我在那好好待着,他说他出去一下就回来。”

    “之后我就一直在那里等着,可是一直等到丑时三刻,他还没回来,我问店家他去哪了,店家支支吾吾的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后来来了一个人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堆什么。店家和我说,沈拓有难,只有你能救他,就把我送到了这来。沈拓是我的救命恩人,君兮,你一定要救救他啊。”

    一连串的话,李令月一口气便全都说了下来,说完一把拉住君兮的手臂,央求道。

    “可是他现在在哪儿,出了什么事了我都不知道,我要怎么救他?”君兮听李令月说这一大堆,只听出沈拓发现了异常提前把她安置妥当,自己出去后再没回来,可是他去哪儿了,出了什么事都没提,她要怎么救?

    “那些我都不知道啊。”李令月听君兮如此问,小脸一苦,“我就知道这么多,店家也没告诉我其他的啊。”

    “在公主来之前,吕岩来过了。”静坐一旁的宫澧突然出声道。

    “吕岩?他来做什么?”

    吕岩是大理寺少卿,处理的都是各种棘手的案件。三公案之后吕岩上手了很多,很多事不需要经过宫澧也可以处理的很好,深更半夜吕岩过府定是有大事来禀。

    因而听到吕岩二字,君兮的心脏突然漏了一拍,心底蓦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今夜,死了五个人。”宫澧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君兮搭着温热茶盏的指尖瞬间麻木冰凉,心中那种莫名的恐慌感骤然增强,果然,又死了人了?

    “死的人中有三名武师,一名女子,还有一个是突厥的使者团副使——孛尔赤。”宫澧继续道,声音略显低沉。

    三名武师……大舫有对子武师各三。

    难怪,难怪今夜大舫迟迟未曾下水,难怪今夜集市草草收尾,原来是画舫里出了人命。

    “可是这和沈拓有什么关系?”君兮眉头微拧,她听得出宫澧话外的意思。

    若这五人之死与沈拓无关,宫澧不会顺着李令月的话把这件事告诉她,然而既然他接了话头,就说明两件事是有关系的。

    君兮目光锁在宫澧的脸上,似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答案似的。

    孛尔赤是番国使臣,然而沈拓不过是个普通的江湖浪人,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半点交集,沈拓怎么可能会被扯进这场凶杀中来?君兮想不通。

    “因为案件涉及到了番国使臣,吕岩也去看了情况,他知道沈拓与本公有些交情,所以特地来禀。”宫澧解释道,“据吕岩说,是孛尔赤在大舫停靠在岸时摸了过去,想要进到舫中一睹其中神秘人的真容,被舫外守着的三名武师阻止,双方动了手。孛尔赤手下功夫不弱,又带了不少随从,武师不敌,被孛尔赤打死了,孛尔赤进舫去强迫了舫中女子,恰巧被赶来的沈拓撞见,沈拓怒而割下了他的首级。”

    “不可能!”李令月听宫澧说沈拓杀了人,登时出声反对。

    “沈拓怎么会杀人呢,他只是好奇大舫为何没有及时破水,出门看了一下情况而已,他说会回来的,不会杀人的……”越说到后面,李令月的声音越小。

    她还清楚的记得在青黎山上,他怒而斩杀了整个寨子里的人,血流如注,头断如梗,他的眼睛都不曾眨了一下。见恶行凶,怒而打杀,这确实是沈拓能干出来的事。

    沈拓性子狠厉,尤其见不得人恃强凌弱,君兮自然也想到了这些。

    “有何证据?”君兮问道,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当时夜色正浓,即便真的是沈拓杀了人,没有证据一切也不过都是空谈而已。

    “吕岩说孛尔赤的随从亲眼看到了沈拓行凶的过程,直指凶手就是沈拓。而且孛尔赤脖颈上的伤痕极深然而薄且细,非寻常兵刃可创。得知出了此事后,左相沈洵连夜进宫向陛下揭发他那个早已被驱逐出沈家家门的逆子沈拓岚影阁阁主的身份,曾令朝堂江湖闻风丧胆的墨服银扇现在成了一道有力的指认铁证。”宫澧将“早已被驱逐出沈家家门”几个字说的格外清晰,也格外的刺耳。

    宦海沉浮地,最是薄情权臣家。

    沈拓有难,身为人父的沈洵不仅不伸以援手,竟第一时间将关系脱开,并附带着落井下石踩上一脚。

    父子之情淡薄如此,真是让人心寒。

    人证物证齐全,铁证如山,沈拓得此重罪,该何去何从?君兮隐有担忧,“那沈拓现在……”

    “事发之后,他就失踪了,禁军已经封锁了全城,正在搜捕。”宫澧淡淡道,目光微沉。他的人和沈拓的人也在找,可是沈拓在舫边露了一面之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难寻得半点踪迹。

    “案子交给了哪里?”君兮面色低沉,开口问道。

    “刑部。”

    “为什么不是大理寺?”君兮问道,若事情真的如宫澧所说的那样,证据确凿,刘湛元根本无须审案,直接便可批捕沈拓。以刑部的工作效率,或许用不了明日,大街小巷便会张贴出沈拓的通缉画像了吧。

    “虽然没有挑明,但你是娄家女儿的身份是众所周知的,你们曾有过婚约,当该避嫌。”

    “我又不是大理寺的人。”君兮闻言黛眉蹙紧。

    “你是我的人,而我是大理寺的人。”宫澧提杯近口,缓缓道,言外之意,你也算半个大理寺的人。

    “那怎么办吗?”李令月咧着哭腔,拉着君兮的手。

    “你说是茶馆店家让你来找我的,他人现在在哪儿?”君兮沉思片刻,霍然抬头看向李令月,目光凌厉如刀。李令月从未见过君兮如此样子,生生打了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