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床上忽然传来孟雍含笑的声音。
赵宸一怔抬眸,正对上他笑弯了眼睛,顿时什么伤感都没了,下意识要甩手。
孟雍扯住她,"在下可听得清清楚楚,你还要赖账不成?”
没等赵宸说什么,他箍着她倒回床上,笑声连连,藏不住满心的欢喜。
"别蹭!脏死了!”赵宸一脸嫌弃地躲闪,"醒了还装什么?赶紧起来洗澡!”
孟雍埋在她颈间,含混道:"起不来,头晕…可能脑袋被砸坏了,怎么办…”
他脑后的布巾上还渗着血,模样确实看着可怜,然而语中的笑意却出卖了他。
赵宸翻了个白眼,"你正经点儿,看这天儿像是又要下大雨了,咱得尽快赶回迎春那儿,你的伤到底能不能行?”
"本来是到处都不舒服,但刚才听见有些人说,重新来过什么的…”他凑到她耳畔轻笑,"要是当真,再砸一回都能行…”
"…”赵宸恼羞成怒地一怼他,"少耍贫嘴,赶紧去洗干净,一会儿走——”
话没说完,忽然一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孟雍摇头失笑,起身把她湿漉漉的鞋袜脱掉,抱起她朝外走。
"干什么?”赵宸问。
"洗澡啊…”孟雍理所当然,"不能让我这伤患自个儿洗吧?再说,瞧你这一身的泥,比我干净到哪儿——”
赵宸炸着一身寒毛挣开他,一瘸一拐连退数步,"我、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
不等他反应,拎起鞋子,落荒而逃,余下单纯想结伴洗澡的孟雍,一脸不解。
等做贼似的把自己洗干净,赵宸才长舒一口气。
也真是难办…万一有一天孟雍知道真相——
她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决定暂时先不想了,还有个老小孩等着她教育呢…
………
"当初您是怎么保证的?”赵宸气呼呼地看着朱崇远。
朱崇远底气不足地嘟囔:"这不没啥事儿…不先下去,要是人家玩心眼儿…”
他之所以来这儿,除了为躲避京中纷扰,本也是想替赵宸看管好该得的利益。
"阿叔!”赵宸垂眸神情难辨,"您福大命大,可世安胆儿小,您别再吓我了,我这一路真的、真的怕死了…”
她塌下肩头,"连个报信儿的都没有,我只能把最坏的都想了,您说您——”
朱崇远赧然搔头,想着哄哄她,最后还是变成佯斥:"你阿叔像那么没用的?当年女真大军都没困住老子,一个破矿洞…”
"你这么跑到这儿,万一教人注意到金矿怎么办?真指望太子能保住你们?”
赵宸道:"是陛下派我来监查老三…迎春他们会瞒好等我汇合,没人会发现。”
"监查什么?赈灾这种事儿他还敢起贪心不成?”朱崇远掀眉问。
赵宸摇头,"单独的震灾或者暴雨,不会造成现在这么严重的灾情,偏巧两个赶在一起,水位大涨时,震灾损毁堤坝河道…”
"蹊跷在那些震毁的堤坝,九成九都出自三年前的重建,而当时负责此事的,除了户部贾涪,还有原工部尚书施荃…”
朱崇远倏地坐直,沉声问:"你的意思是,他们重建时偷工减料了?”
赵宸"恩”了一声,道:"贾涪和丞相多年勾结,施荃实则就出身老三一系,这外祖孙俩,可都不会放着两颗摇钱树不用…”
"老三这次主动请缨赈灾,也是为了来收拾烂摊子,毕竟贾涪是人死债消了,可施荃现在却正身居高位,又是他的左膀右臂。”
她垂眸微微笑着,"要是被揭出灾情背后这些蹊跷,施荃难保不说,他也很可能被牵扯进来,丞相也护不住他…”
朱崇远直拧眉,"陛下怎么会将这种事儿交给你查?先不说丞相会不会插手,单是老三那个阴诡小人,万一被他察觉你跟来了——”
"世安,阿叔知道你一向聪明机灵,但你也要记得,永远都别小瞧任何人。”
赵宸认真地应下,却没和他解释什么。
例如楚皇暗示她办好这件事儿,当初搁置的升官任命,才会再度被提上朝议;例如已经决意先扳倒丞相的她,只能进、不能退…
孟雍有一句话说的没错,这世道,还是当权者说的算——
仔细再三叮嘱过朱崇远后,赵宸将金矿的事宜又重新交代了一番,这才告辞。
未到午时,一匹骏马驰出处州府,径直奔着台州仙居县的方向扬长而去。
………
仙居县是这次的震源,加上毗邻东海、堤坝决毁,无疑成了受灾最重的地方。
二人一路行过,满目疮痍,随处都可见肿胀的尸体沉在泥水里,也不时有奄奄一息的人,三两遗落在荒郊等待死亡到来…
赵宸双手收紧,身上和心里都冷下来,默默由着孟雍带她潜入县外的落脚处。
一处再无活人的小村庄——
二人刚摸进漆黑的屋中,一抹刀光便倏然袭来,又很快发觉什么,竭力收住。
"殿下!”迎春稳住身形,舒了一口气,"您可算回来了…”
赵宸沉着脸问:"怎么受伤了?出什么事儿了?”
"昨夜有人暗闯,属下以为是被三皇子的人发现,和苏烟一起想灭口那人…”迎春脸色不好,"结果不仅没留住人,还被对方伤了…”
他顿了顿,"苏烟说,那个人是缉事厂的,应该是陛下派来保护您的人。”
赵宸默了片刻,看来是一路没露面,引得对方怀疑了…
"确定老三一行进县城了?”她问。
迎春点头,"他们是今晨到的,那位沈先生一直跟着,属下等人午后才到…”
等迎春退走,赵宸才对孟雍道:"看来陛下是不放心我单独查这事儿,另外还准备了人手查探,不然也不会派缉事厂的人…”
"咱还是都小心些,尽量避开,他们查他们的,咱查咱的。”
孟雍点了点头,眸底深处却寒如霜雪,一瞬又暗自掩得半分不露。
"你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先睡,醒了再琢磨。”他拥着她躺到床上,轻声道。
赵宸心中一安,再抵不住发沉的眼皮,很快睡了过去,连孟雍悄然起身离开,都没能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