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欧阳璟反常的动也不动,柳倾城只能开口说道:“圣上,浣月国的三王爷沈慕飞还在殿外等候面圣,您……”
她试探性的询问崇成帝的意思,见皇帝疲倦的闭上了眼睛,无力的对着自己摆了摆手,她会意的停止了询问,冲着皇帝叩了一首算作跪安,随即拉着还在放空的欧阳璟退出了议政殿。
等他们两人跨过议政殿的门槛时走到外面的时候,柳倾城这才察觉自己已经在异常闷热的议政殿里捂出了一身的汗。
她撸起袖管试图让自己能够清凉一些,见欧阳璟还愣愣的站在大殿门口,她不由得失笑,用手肘撞了一下欧阳璟的身体,道:“怎么傻乎乎的?难不成是被圣上的决定吓傻了?”
欧阳璟偏过头看了一眼柳倾城脸上轻松的笑容,他实在没心情与她开玩笑。他拧着眉头,沉声道:“我是感觉很意外。”
“我也很意外,但我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柳倾城没有再多说话,这里毕竟是皇宫,人多眼杂,不适合就此讨论。
这时,一直徘徊在殿外的沈慕飞走过长阶来到他们两人的面前,颇有些忐忑紧张的问道:“怎么样?是不是你们的皇帝传召我了?”
“圣上已经睡下了,你姑且就先和我们一起回璟王府吧。”柳倾城对沈慕飞笑着拍了拍肩膀,而后拖着还在沉思当中的欧阳璟出宫去了。
沈慕飞觉得莫名其妙,皇帝传召他前来觐见,但又临时改了主意不肯接见自己,难不成这是在给浣月国下马威吗?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但转念一想,不见也好,省得自己还要勉强与对方客套、卑躬屈膝一番,况且他还能暂时住进璟王府与欧阳溪多一些接触的机会,于是他又露出明媚的笑容,连忙追上柳倾城与欧阳璟,随他们一同出宫回府。
回府的路上,仍然有想要一睹战神容颜的百姓在沿路欢呼庆贺,而欧阳璟却因崇成帝的那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语心事重重,完全不似进宫前那般精神奕奕。
月黛见状不敢询问,转而向柳倾城投去了疑惑的目光,柳倾城无奈的耸肩摊手,这种事还得欧阳璟自己想清楚,在事情没有昭告天下之前,她也不能轻易泄露消息。
“什么嘛?都这么神秘兮兮的,到底见到皇上说了些什么事啊?”月黛十分纳闷,坐在马车上嘟嘟囔囔的。
妙玲探出头来,敲了他的后脑勺一下,道:“就你多事,回去之后记得去药铺抓一些当归和三七回来,我要接着炼药了。”
“……好,我一回去就去给你抓,我把整个药铺都给你搬过来。”月黛无精打采的应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走在前面的欧阳璟,总觉得师兄的表情如此凝重,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穿过两条宽阔的街道,再拐过街角,就到达了璟王府。
当一行人回到阔别已久的璟王府时,府中的管家早已等候在大门口,见到他们的身影出现在街角时,就开始喜庆的燃放鞭炮,表示欢迎主人回府。
所有人都是欢声笑语的模样,唯独马背上的欧阳璟表情淡淡的,看起来心事很重的模样。而当他们到达门口的时候,欧阳璟见到王府门口上的金匾后,更是将眉头皱得更紧。
只见王府一切如前,唯独大门口上原本黑底金字的“璟王府”变成了素银描金的“亲王府”,虽然内容上只变更了一个字,但意义却差以千里。
柳倾城翻身下马,单手掐腰仰头看着那块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光芒的三个大字,不由的感叹道:“圣上的动作还真是快,这下全京城的人都应该知道你要被加封亲王的事了。”
“亲王?!”月黛这才发现牌匾的变化,他跳下马车冲到大门口,左看看右看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他才转头看向仍在马背上的欧阳璟,道:“师兄,你竟然被封为亲王了,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是吗?”欧阳璟淡淡的反问,随即翻身下马,头也不回的走进了王府。
柳倾城冲着月黛无奈的摇了摇头,急忙追了上去。
一头雾水的月黛呆站在原地,等到他们的身影先后消失在视野之中,他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连忙大声的问道:“别走啊,欧阳骁怎么处置啊?!”
闻言,柳倾城回过头来,隔着一扇大门远远的冲月黛大声喊道:“先把他押入府中严加看守,等晚上再说。”
说完,她也不管月黛听不听得清楚,就急忙去追欧阳璟了。
随着他一路来到书房,柳倾城挥退前来奉茶的婢女、小厮,还谨慎的将书房的房门关好,而后她才走到欧阳璟的面前坐下,叹道:“说吧,把你所有的顾虑和想法都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
欧阳璟抬眼看进她明亮的美目之中,沉声道:“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皇帝。”
柳倾城闻言点了点头,道:“我经常做皇帝梦,想着一统天下、指点江山,却不像你这么好运气。”
说着,她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在见到欧阳璟的脸色依旧如寒冰般凝重冰冷后,她收敛起笑容,道:“不好意思,我开的这个玩笑似乎不太是时候。好了好了,我正经一些,你继续说吧。”
“我从小的梦想便是忠君为国、戍边卫家,如今我做到了,却从未奢求过更多。我是一个好将军,却不一定就是一位好皇帝。”欧阳璟的眼神中泛起一缕罕见的迷茫之色,他的心思现在很乱,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
柳倾城认真地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道:“我相信你,你会是的,你有令人追随效忠的气场和资本,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即便有,那又如何?但那不是属于我的位置,若我真的接受了,岂不真的成了他所说的那样……”欧阳璟拧起眉头,他将最后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没有说出口。
听到这番话,柳倾城明白了他真正的担忧。
她恍然大悟,倚坐在红木椅中打量着欧阳璟,笑道:“我竟不知从何时开始,你开始在乎别人的目光与言语,你之前戴着那个乌金面具时也不似如今这般性情。难道你想将天下重新交回到欧阳骁的手中吗?”
欧阳璟沉默不语,心中却早已给出否定的答案。若是天下重新回到欧阳骁的手中,按他现在依旧不知悔改的性子,只怕他重新掌权后会更加疯狂,变本加厉的将苍夏王朝的江山变成他复仇的牺牲品。
见他沉默,柳倾城继续说道:“还记得最开始我和你认识的那段时间,有一次我曾问你,你是不是会反叛朝廷。我记得一听到这个问题,你拍案而起,坚决说不会背弃圣上,其实我当时是不信的。”
“为何不信?”欧阳璟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每每想到他与柳倾城最初相遇时那段针锋相对的时光,他都会觉得很是奇特。
柳倾城摆弄着自己的发梢,思索了片刻,而后才说道:“当时你被欧阳祁迫害,皇上皇后也特意为你赐婚,无非都是怕你功高震主,有朝一日会成为苍夏的颠覆者。对于这些,你虽表现得很是隐忍,我却觉得早晚你会忍无可忍,将所受的委屈、积怨全部爆发出来。所以,我当时坚定的认为你会反叛。”
没想到她当时对自己的看法竟是如此,还能考虑的如此深远,欧阳璟被她勾起了谈话的**,心情也不似方才那般纠结。他难得的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对不起,令你失望了。”
柳倾城闻言笑了起来,她看着欧阳璟的眼睛,道:“你不仅没有成为反叛者,反而还屡次勤王,帮助皇上肃清朝中分裂势力,你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你的绝对忠心,也让原本对你有所担忧的皇帝彻底信任你。你觉得在欧阳祁死了、欧阳骁废了的情况下,还有谁能比你更适合担当重任的人吗?”
“可是,那样的话,我……”
“你还是在乎欧阳骁对你说的那些话,他是个疯子,亏得你和他一起疯。”
柳倾城看出了欧阳璟心中的纠结之处,她不给他任何回答的机会,继续道:“你不争不抢却能被万军拥护,他费尽心机却连自己父皇的欣赏都得不到,你觉得他会不会嫉恨你?本来他可以好好的做他的太子,而后顺理成章成为皇帝,他却作死的剑走偏锋逼宫谋权,如今他落得这幅田地,都是他咎由自取。就算没有你,还会有高烈、宋青、武宗直这种人起兵掀翻他的统治。”
她站起身来,走到欧阳璟的面前,直直的看进他的眼底,道:“相比起他们,你更是明君的人选。皇上想必也预料到这点,与其让苍夏更名改姓,倒不如直接交到你的手里,还能保住他们祖上的心血。不是吗?”
欧阳璟听她的分析,心中坦然了几分,她所说的这些话,他又何尝不懂?只是这件事来的太过突然,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另外,他心中还有一件心事未了,他不能贸然接受皇帝的加封,否则他不会心安理得的。
沉思片刻,欧阳璟沉声说道:“圣上时日无多,我不知何时才是让他们父子相见的最佳时机。我怕再晚一些,恐怕就来不及了,若见不到他,恐怕这对圣上来说是个终生的遗憾。”
闻言,柳倾城也拧起了眉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