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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线

    第25章--底线

    如果我一直是高妍华,这种荤话,就算下辈子都无法说出口。

    可我是过了十多年市井生活的如意娘,结识三教九流的人,便是更下流的话,我都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只要这话对我有用。

    我上前一步,抓住李昭的袖子,斜眼觑向绣床那边,给他明示,谁知这男人盯着我笑,并不动弹。

    "怎么了?”

    我轻声问,心一横,更进一步,正面贴在他胳膊上,让他感觉那团柔软。

    "殿下今夜来这儿,不会只是吃一碗粥吧。”

    我仰头,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谁知他只是微笑,一句话都不说,明明很温和,眸中却有种慑人的意味。

    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忙放开他,连退了两步,低下头,承认错误:"原是妾冒失了,还请殿下恕罪。”

    李昭轻拍了下我的胳膊,柔声笑道:"早些睡吧,本宫若是得空了,会来看你的。”

    说罢这话,他转身离去了,徒留我一个人在屋里立着。

    我脸臊得通红,在他走后许久都保持着尴尬的笑。

    是我失误了,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说了今儿要陪素卿过生辰之夜,肯定不会更改的,我再勾引也没用,反倒让人家讨厌。

    我随手抓起桌上那只他用过的粥碗,想用力掷在地上泄愤,终究没敢,我怕云雀告给他,引得他更不满,可心里憋着的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我疾步冲到床上,将厚被子蒙在头上,无声大叫,手用力掐了下大腿。

    宣泄了几声,我长出了口气,平躺在绣床上。

    今儿是素卿的生辰,她比我大一岁,得有三十一了。

    还记得小时候做姑娘的之时,我和她最要好,每年她的生辰,我都会提前一个月给她准备贺礼,等外头的席面结束后,我俩一起拆各家送来的礼,她总会从背后推我一把,笑着说:"妍儿,你去挑些自己喜欢的,我的就是你的。”

    我的就是你的。

    所以我的未婚夫,就成了你的丈夫,连招呼都不曾打一声。

    不知不觉,眼角竟湿润了,我闭眼,不想让眼泪流下来。

    其实,我也蛮妒忌的,素卿生辰,李昭年年不忘,给足了她脸面。

    可我呢?和梅濂成亲后的头几年,他还能记得,总会在天香楼叫一桌酒菜,然后将同僚好友邀请来,痛痛快快给我热闹一场,后面,他渐渐就忘了,数日之后才猛地记起,然后不了了之。

    我苦笑了声,用手背抹去眼泪,穿戴好,面带微笑走出屋子。

    没什么的,不值一提。

    春夜多雨,拍打在人身上有些冷。

    我快步走到外院的厨房,挽起袖子,杀鱼做菜。

    大福子和云雀见我此举,急忙过来帮忙,我笑着让他们站边上,别插手。

    我干活儿利索,没多久就蒸好饭,并且炒了几个菜,清蒸鲤鱼、冰糖山药、凉拌苦菜、猪油爆炒腰花,最后炖了个鱼头豆腐汤。

    我把菜一一摆在厨房的长桌上,让云雀、大福子和那四个年轻侍卫进来用饭。

    "日后咱几个还要相处许久,我虚长你们几岁,便是你们的姐姐了,今儿咱们正式住进了家里,理应吃一顿的。”

    云雀等人不敢动,弯着腰,恭恭敬敬地立在门口。

    我知道这是宫里的规矩,也没强求,于是给自己倒了碗酒,当着他们的面儿喝尽,随后笑着走出去,走到大福子跟前时停下,嘱咐:"我累了,就先去睡了,你替我招呼他们吃喝吧。”

    说罢这话,我笑着走回上房,简单洗漱了番,换了寝衣,就去睡了。

    一开始也睡不着,心里乱,想着李昭这会儿应该抱着素卿颠鸾倒凤吧,多年未见,也不知素卿的样貌身段可否发生变化;

    想着袖儿,她身子渐重,不知有没有按时吃坐胎药;

    想着四姐,她的病有没有好转;

    甚至想着梅濂,我去了长安,他可曾想念我片刻,没我在跟前碍眼,估计又添侍妾了吧……

    想着想着,我就开始犯困,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心里装着事,梦里也乱糟糟的。

    忽然,我被一阵咚咚地敲门声惊醒。

    我下意识坐起些,用被子遮住胸口,紧张地心咚咚直跳。

    "谁?”

    敲门的人并未回答,直接推门而进。

    听声音,这人反手将门关了,大步朝绣床这边走来,屋里黑,我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只能瞧见他个子挺高的。

    "谁呀。”

    我有些害怕了。

    杀手?那几个侍卫?大福子?

    我刚要大叫,那人就坐到了床边,将我按倒,吻如疾风骤雨般下来,他身上有股小龙涎香的味道,好熟,是李昭!

    我环抱住他,任由他在我身上胡乱扯动…摸索,轻喘着嗔怪:"不是走了么?”

    李昭坏笑了声,没说话。

    我莞尔,心里的憋闷登时一扫而光,撕扯着他的衣裳,打趣他:"殿下真是个君子呀,夜半偷香,还带敲门的,直接进来不就行了?”

    "怕吓着你。”

    李昭一手撑在床上,与我保持些许距离,食指刮了下我的鼻梁。

    我环抱住他的腰,媚笑:"殿下为何每次都黑灯瞎火的,是妾太丑了?”

    "对。”

    李昭坏笑。

    "那我偏要你看见我。”

    我扭头,笑着朝门的方向喊:"云雀,端盏灯进来。”

    "别。”

    李昭忙按住我的口:"本宫衣衫不整呢。”

    "云雀,两盏。”我挣脱开,故意气他。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

    我赶紧将床帘扯下,将被子盖在李昭身上,随后下床,朝梳妆台走去。

    此时,我的寝衣已经被扯开大半,肩膀袒着,回头一看,绣床上的李昭果然没动静,我抿唇坏笑,挥挥手,让云雀赶紧出去。

    我坐到梳妆台边,打开胭脂盒,小指挑了些,仔细地往唇上抹,透过镜子,我看见李昭笑着下床,走了过来,从身后环抱住我,咬了口我的肩。

    "大半夜的,装扮什么。”他笑的温柔。

    "谁让殿下说我丑。”

    我被他弄得也开始意乱情迷,问:"你今晚睡过素卿了?”

    "嗯。”

    李昭解开我的寝衣。

    "那还有劲儿?”

    我坏笑,佯装嫌弃:"洗过没?”

    "没有。”

    李昭将我的那碍事头发拨到前头,让我站起来。"我带着她的味道睡你,也算你们姐妹重逢了。”

    许是从镜子里见我眉头微皱,李昭噗嗤一笑:"素卿心疼我,看我日夜为国事操劳,伺候我喝了盏参汤,便让我早些就寝,我们什么都没做。你也别吃味,我一年到头也去不了她那儿几次。”

    "算你识趣。”

    我的视线渐渐模糊,痴痴看着镜子中两个人,闭上了眼,任由他摆弄。

    忽然,李昭反剪住我的双臂,笑着问:"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本宫的身子,任由本宫放浪?”

    "那不一样。”

    我不自觉仰起头:"她是贤妻良母,我是浪蕊浮花。”

    ……

    这晚,云雀进来换了两次水。

    ……

    事后,我枕在李昭的臂弯,手揽住他的腰,慢慢地平复狂乱的心跳。

    这算什么?给素卿的一份贺礼?

    想到此,我不禁笑出声。

    李昭将被子往上拉了下,盖住我的肩膀,问:"乐什么呢。”

    "你猜?”

    我又笑出了声。

    "左不过笑话素卿罢了。”

    李昭吻了下我的头顶,笑道:"你这丫头,让你别叫出声,你这回倒听话,谁知却哭了,为什么呢?”

    我脸一红,凑到他耳边,吹气如兰:"哭,是因为更舒坦了。”

    "你呀你。”

    李昭无奈地摇摇头,柔声道:"妍华,帮我揉揉背吧。”

    "嗯。”

    我起身,从梳妆台上找出瓶茉莉油,跪在他身侧,让他翻过身,正面朝下,然后用油搓热手,用力帮他按。

    "这个力度行么?”

    "行。”

    李昭闭起眼,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蓦地,他叹了口气,问:"妍华,朕有个问题不解,想听听你的说法。”

    我一怔,他自称朕。

    这意思是……他接下来说话的立场,不是情人,而是一国之君,小心小心,千万别干政,更别胡乱发表意见。

    "您说。”

    我不慌不乱地又倒了点茉莉油,给他按肩膀。

    "怎么说呢?有些人也算是忠义之辈吧,但朕却不得不杀,这是不是意味着朕是昏君?朕……是不是该放了他们。”

    李昭问。

    我细思了片刻。

    按照之前我在密档上读的,李昭仁厚,这么多年几乎没有杀过人,而且他素来有决断,从未优柔寡断过。他虽问要不要放过这些"忠臣”,但应该有了主意,必杀无疑,问我,只不过想要个顺着他的安慰罢了,该怎么说呢?

    "妾有个故事,想跟陛下讲。”

    "你说。”

    我慢慢地敲他的背,道:"妾这些年流落在外,虽说有梅濂的收容敬爱,但终究夫妻离心,加上婆母刁难,二房欺辱,妾实在过得不顺心,好在妾一手养大了盈袖,也算稍稍解了漫漫长夜的寂寥。”

    李昭点点头,叹道:"朕知道,你虽说只比她大十一岁,可却把她当成了女儿。”

    "对。”

    我接着道:"每个人都有底线,妾的底线就是女儿,当年二房把肮脏心思打在了女儿身上,就恕妾不能容她了。”

    我想起了当初陈砚松对我说过的那番话,莞尔一笑,看着李昭英俊的侧脸,道:"陛下虽仁厚,可也是有底线的。”

    李昭眉梢微挑:"哦?朕也有底线?”

    我俯身,吻了下他的背,笑道:"妾是个俗人,想着陛下的底线应该是让天下平稳安泰,老百姓们有饭吃、有衣穿,其余的,陛下想来睁一只闭一只眼,就算了。”

    李昭笑笑,没说话。

    他翻转过身子,拍了下旁边的位置,让我进被窝睡,这过程,他始终没睁眼,搂住我,柔声道:"睡吧妍华,不早了。”

    ……

    我想,我的回答他应该很满意。

    第二天醒后,日头已经升得老高,绣床上只有我一人,他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我浑身酸软,懒懒地掀开床帘,发现小矮凳上放着碗药。

    药依旧很苦,没关系,迟早我不会喝它。

    这夜过后的一连数日,李昭都不曾来过,战事正紧,他应该很忙。

    我从大福子口中听到了一个消息,如今朝廷分为主战和主和两派,双方争论不休,主战派不必说,定要讨伐三王,还海晏河清,而主和派则认为打仗劳民伤财,朝廷一方面应迁都金陵,另一方面尽快派使臣魏王到那儿求和。

    争论了数日,太子爷雷霆震怒,认为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谁人主和,谁就是祸乱朝纲的贼首。

    太子爷的动作非常干脆利索,启用户部尚书姚瑞和羽林右卫指挥使左良傅,将礼部尚书、兵部侍郎等数位臣子捉拿下狱,按罪杀头、抄家、流放、发卖……

    当年发生在我家身上的事,而今,又发生在更多高门大族身上,而且更严重、可怕。

    长安难安,这场战事注定充满了血腥,而李昭,也注定了是一个要做一番事业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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