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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从牛车上卸下了大批的青布与棉花,每人抱了些,从庄子门口向里面走着。
有的妇人笑得见牙不见眼,有的妇人喜上眉梢,李三娘、翠柳与林婆子也是笑的,鱼苗自然也高兴。
这感觉,像极了年前置办年货,大家喜气洋洋,满载而归的情形。
林婆子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建议道:“少夫人,您同余盛的院子里都有东西,人也多,不如去我们那处院子吧,翠柳打扫得也挺干净。”
“嗯嗯,是的,少夫人,我闲着没事,便每天都扫扫的。”翠柳忙应口。
鱼苗手上也拿了些东西,闻言,忍不住打趣般的望了翠柳一眼,这小丫头一直做的是洒扫工作,许是练出来了“职业病”。
“少夫人……”鱼苗眼底像赞扬又像打趣的目光,让翠柳有点脸红,佯装生成的跺了脚,这才听自家的少夫人开了口。
“那便去林婶子家吧。”
众人欢快的应了,又往前走了几步,待到了与鱼苗住处相隔不远的另一家小院前,翠柳忙先行去推开了院落的栅栏门。
小院内,一览无余,除了有个青石磨盘平放在院子中央,便再无其它。
鱼苗先行将东西放在了看着干净的磨盘上,这才拆了棉花上裹的黄油纸,然后,将油纸在磨盘周围铺平,众人也有样学样,依次将棉花拆了,纷纷将布匹与棉花放在油纸上。
随后,众人依着家中人数,人数年纪大小,略略定了分配规则。
林婆子从屋里拿了剪刀,李三娘与几个妇人负责裁剪,不一会,东西已然分了大半下去,领到东西的,像宝贝似的抱回家中,没领到的,倒也不着急。
见分得差不多了,李三娘腾了手,走到一旁像是正在发呆的女儿身边。
鱼苗此时,的确正在神游太虚,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枇杷枇杷,银子银子,这两样东西,她倒底如何拿出来啊!
“鱼苗,娘见着大家都很高兴,想同你商量一件事情。”
“嗯?”鱼苗慌忙回神,见李三娘模样似有犹豫,又带了些正经,她也不敢马虎,只能洗耳恭听。
只见李三娘又望了众人一眼,便低声道:“娘想着……要不,咱们把分家得的那些布匹也分了罢。”
鱼苗倒没想到这出,她觉得米粮发了,菜也给大家伙定了不少,现下,田玉连过冬的东西也准备了,佃农们应该是生活上的物资已经不缺了。
凡事过犹不及,行善,也是一样的。若是让佃农们形成了习惯,以后觉得她们有东西皆要分一分,那她们现下对佃农们的一番好意,怕是真的要付诸流水了。
但拒绝自己的娘亲,鱼苗又有点不忍心,只得握住了她的手,同样低声回道:“这样吧。娘,我们且分分看,若后面不够了,我们再补一些。”
李三娘刚要点头,正在此时,院子的栅栏门,又被推开了。
赵奶娘领着余小甜跟鱼小宝走了进来,她面上有些不好看,许是听到了几分鱼苗跟李三娘的对话,毕竟,母女两个讲话时,靠近了门口。
赵奶娘看着院子里的东西,跟最后几个正在分东西的妇人,咬了下唇,终是没忍住。
“少夫人,老奴斗胆,可否借一步说话?”
鱼苗见先前负责裁剪的几个人,也按人头量了尺寸,好像东西没少,反倒多出了一点,甚至于连她跟魏清风、魏家众人,包括李三娘与余小宝的都留了出来。
鱼苗莞尔,这才对赵奶娘点了点头,顺带摸了摸脚边小甜跟小宝的脑袋。
赵奶娘在前,鱼苗在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向屋里走去。
鱼小宝咬着嘴,望着鱼苗的背影,小眸子里略有失望的神采,他本是又新学会了几个字,想让姐姐看看的,可她却被赵奶娘叫走了。
余小甜拉着他的手,安抚性的拍了拍,对着他甜甜一笑,“小宝少爷别着急啊,待多学了些字,咱再让少奶奶好好地看一看。”
李三娘觉得两个孩子都很可爱,可一见着鱼小宝的身高,她的眸子便黯然了几分,听余盛说,小甜也是九岁,六岁便没了父母,同余盛颠沛流离,可人家长得竟比这有母亲照顾的孩子还要好。
虽说有些病气,但听说昨天已经在镇上约了大夫,今天下午便接来。
李三娘暗恨着自己,同样,又厌起了鱼家人。
屋里,赵奶娘率先挑开帘子,走进了里屋。
鱼苗跟了上去。
一进屋,不大却整理得干净俐落的房间,让鱼苗忍不住侧目了一下,东西归置得整整齐齐,被子也叠得平整,码在破旧却干净的床板上。
鱼苗的目光,忍不住被床头一个开着盖的小木箱吸引了。
她走了两步,下意识地拿起了箱子里的东西,是一只略显破旧的布老虎,目光又往箱子看去,发现全是一些显旧的孩子玩具。
赵奶娘进了屋,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透透风,不想回身之际,正看到鱼苗站她的床前,手里拿着样东西,她忙折回来,将东西从鱼苗的手中拿了过去。
重新放进箱子,并合上了盖子,那神情动作,好像她的珍宝被觊觎了。
“……”鱼苗有点无语。
赵奶娘显然也是想起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有点过了,忙回身告歉,“对不起,少奶奶,这是……”
“相公的?”鱼苗偏头,问了一句。
过了会儿,赵奶娘才应了一声“嗯”。
鱼苗好笑,又走过去打开了箱子,拿起一只拨浪鼓摇了摇,状似不经意的问:“那赵奶娘怕什么啊?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赵奶娘咬住下唇,半晌,才想了个借口,“毕竟是一手带大的,老奴说句犯上的话,老奴是将少爷当成自己的孩子的,对孩子的媳妇,难免有些他被抢走的感觉。”
想起昨日赵奶娘的所作所为,鱼苗忍不住连唇上的笑都僵了几分,心里滑过一丝凉意,淡淡道:“哦,是吗?”
不知为何,赵奶娘竟扑通一声跪下了,头压得低低的,“少夫人,老奴知道自己不配。”
鱼苗心想,你还挺有自知之名。若换平常,她怕早就将赵奶娘扶起来了,可此时,实在懒得动,便站在原处,又拿起了一只木马车翻看着。
看到这些东西,其实她心底是欣喜的,脑海中忍不住就联想到年幼的魏清风,应该是胖嘟嘟,挺招人喜的。
赵奶娘的声音,竟突然抖了,“少……少夫人,老奴求你,莫要将看到这些东西的事情抖出去。”
鱼苗忽地一怔,这才发现跪在地上的赵奶娘有异样。为了确定一下,她弯身去搀扶赵奶娘,果真感觉她的身子抖得厉害,她抬起的脸,似乎都白了。
“你……”
“少夫人,求求你了……”赵奶娘抖着唇。
鱼苗虽然一肚子的疑问,但还是点了点头,她不明白赵奶娘为何如此反映,但这箱子里的东西,并非见不得人。赵奶娘怕别人知道她真的对魏清风好,为什么?
得到肯定的回答,赵奶娘颤抖的身子,这才一点点止了,许是怕鱼苗多想,她走过去,重新盖上箱子时,也悠悠地道出了一些话,“奴婢是将军夫人的陪嫁丫鬟,二十一岁才被发嫁给府外的小掌事,后来夫人诞下双子后,奴婢也生了孩子。”
“然后呢?”鱼苗忍不住追问,只听赵奶娘叹了口长气,又说道。
“夫人本想亲自奶两个孩子,可奶水不足,奴婢便舍了自己的孩子去帮她,大少爷是夫人奶大的,小少爷却是吃的奴婢的奶水……”
鱼苗莫名地明白了魏清风提到赵奶娘的神情,只是那将军夫人,是否也太偏心了?鱼苗想到赵奶娘的孩子,便又多嘴问了一句。
“那赵奶娘,你自己的孩子,现在何处啊?”
赵奶娘低头,言语,却闪烁其词,“那个……在、在老家,同我婆母公公一处。”
鱼苗没有再多问,她直觉赵奶娘在说慌,脑海里闪过什么,却没有抓住。
只是觉得魏清风的母亲,也许才是这一切的症结,毕竟,魏清风是在老将军去逝后才来的庄子,而这庄子,听说与将军府相隔了千里之遥,鱼苗虽然不知道马车的时速,但跑起来,应该最少也得两三天吧?
赵奶娘不知道鱼苗的思绪,只当她沉默了,许是将刚才的事没太当回事。便犹豫了一番,道明了请鱼苗进来的本意。
“少夫人,你看,咱们少爷的身子骨一直不大好,身上的钱财,现在也不丰盈,对佃农们是不是可以……”
鱼苗明白了赵奶娘的意思,无非就是以为院里的布匹等,又是她与相公出的银子。她倒没有不高兴,反倒是觉得赵奶娘只要真心待着魏清风,那也许,便还“有救”。
鱼苗笑道:“嗯,我也这么觉得,田大哥已经帮佃农们准备了过冬的物品,咱们也不必再多为佃农们费心了。”
“……”赵奶娘没话说了。
鱼苗笑容又大了一分,心里,却悄然叹了口气,现在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全都怪她。
可,当初她敢狮子大开口地对鱼家应下巨款,一是因为赵大“归期不定”,那笔银子啥时候落实,根本没准;二是因为,鱼家已经得了魏清风一百两银子的许诺,她若不将银两说多点,怕镇不住对方;第三是……
她根本就不懂古代的兑率啊,谁特么的知道一两银子等于多少人民币?
事情已经出了,鱼苗知道后悔也没用,只能安慰自己,魏清风利用这件事达到了一些“不可见人”的目的,也算……
值吧!
鱼苗的心在泣血,可面上还要保持微笑,这种蛋疼的感觉,也只有她自己,才能深刻的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