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廷执见崇廷执先前站起,不觉看去。风道人在座上一摆袖,他差不多能猜到这位到底是为了何事,而他今天已是做好了与这位争辩的打算了。
首座道人颌首道:“崇廷执请言。”
崇廷执道:“崇某上月得下方弟子传报一事……”他看了看在座廷执,“诸位廷执当也有所见了,我天夏又合一层界,只与别处不同,此层界道法、造物都颇高明,更有上层修道人存驻,只是如今却被造物迫压,躲至天域之外。
崇某查看了一遍,认为其中别有玄机,所以才致诸派被逼得退去了天外,此事本与我无关,然则眼下两界相交,或可能也染我天夏,故崇某以为,此事不可不作查证!”
张御明白诸派变故是如何一回事,不过这里面涉及个人成道之法,他又是执掌守正权柄,所以不必要拿出来说。
倒是钟廷执、崇廷执两位只是凭借这些外在表现,就能推断出这背后另有文章,眼光的确很是高明,倒也不愧是玄廷之中擅长推算之人。
武倾墟此时沉声道:“崇廷执待要如何查证?”
崇廷执道:“如今此处层界之中,有不少玄修弟子存意入内,不过崇某以为,为我天夏安危计……”
说着,他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晁焕,口中谨慎言道:“就此隔断此世,不允许任何弟子落意于此,如此便可两相无碍,再不必为此烦忧矣。”
韦廷执道:“崇廷执此言却是因噎废食了,据韦某所知,此界修道人已至上层,绝不类同以往所见之层界,我辈正可与之交流论法,只是因为其中莫名之事就畏之怯之,全然摒弃,这又岂是我天夏行事之风?”
竺易生考虑了一下,也道:“任何界域,皆有利弊,只因弊而远,因利而近,确非我修道人之作派。”
戴恭瀚也是道:“此界道法与我天夏既有相近之处,又有不同之处,足可为我借鉴,助我寻道,此与我有大益,上来便就隔绝,委实不妥。”
廷上接连几位廷执开口表示,此举的确太过,就好像身躯上有个伤口,为了掩盖伤口干脆把那块肉都给挖了,以为一劳永逸,其实损失更多。
崇廷执却是不慌不忙,他沉声道:“诸位廷执既然不同意此见,那也需得勒令诸弟子从中退出,先弄明白此世变化之根本,不梳理清楚此世过去脉络,任何弟子不得注意此中。”
他此言一说,尽管诸位廷执知道他是弄了一个话术手段,可这个意见也确实可以接受,故也没再多言。
风道人这时出声问道:“那崇廷执这等查证需要多久,又要何时放开沟通往来?”
崇廷执道:“何时查清,何时放开。”
风道人立刻反对道:“此事不妥,那方真实之世,势力交错,不是能轻易立足的,许多玄修弟子在其中用了多年,方才开拓出一片天地,如今忽然令他们停下,先前心血努力尽付东流。便真要查证,也需遣人入内,又何必停下?”
崇廷执摇头道:“不然,在崇某看来,此事非从快从苛不可,抛开那些背后玄机不谈,我天夏自有礼序规矩,而此世则不然,玄修弟子入此,或是攀附当地权势,或是自立一方,天夏规矩于他们并无拘束,久而久之,别成一体,自行其事。
故不但要查清此世脉络,还要先设法拿定礼序,今后不得随意穿渡,令他们全数退出,审其心思,乃是应当应为之举。”
他的话实际上是暗指一些人脱离天夏,这个考虑的情形也不能说不合理,连班岚都能想到,在座廷执自也不可能想不到。
风道人驳斥道:“崇廷执此言太过了,需知不过是意念穿渡,身躯皆在天夏,哪里像崇廷执说得那般严重。”
崇廷执正容道:“风廷执身为廷执,那当是极具远见,恰恰是因为意念穿渡,所以有些人才能无所谓顾忌,才易滋生事端,绝非我危言耸听。”说到这里,他加重语气道:“譬若是玄修弟子在里面肆意引动大混沌,这绝非是好事,或可能有不可测之危。”
他这句引得几位廷执暗自思量,倒也有些赞同,要是引动大混沌,可不管你是身躯入内,还是意念穿渡,一样是会引发无穷后患的。
钟廷执这时暗暗点头,这些年来他们曾多次提出建言,不过多数时候都是难如人意,这回却是难得占据了上风,只要占据维护天夏之大义,便是再辩,他们也是占理,如此此番呈议能通过,当能稍加遏制玄修了。
这时他看了一眼悠然坐在那里的晁焕,心中有些警惕,平日这位早就出来挑刺了,可这回却是一句话都未说,这倒让他有些感到不习惯了。
而就在场中还未得以论出一个结果的时候,光气长河上光芒一闪,明周道人出现在了场中,对着诸人稽首一礼,道:“见过首执,见过诸位廷执。”
“明周?”
  p; 见其不唤自来,众廷执先是诧异,随即想到一个可能,都是神情郑重了起来。
首座道人言道:“明周,你何事到此?”
明周道人再是一礼,道:“明周此奉五位执摄之命而来,五位执摄建言,那一层界可以不必多以约束,由得诸弟子行事即可。”
诸廷执听得此言有些意外,不想五位执摄会为此事出面。
钟廷执更是愕然,没想到这前面顺利,后面居然会出现这等波折。
首座道人看向光气长河下方,道:“诸位廷执是何建议?”按照天夏礼序,若是诸廷执一致认为不妥,那么他自会代表玄廷将五位执摄之言设法驳回。
只是下面诸廷执却没有提出反对之见,虽然五位执摄这回并非是以强硬态度下令,仅只是建言,可五位执摄不会做无意义之事,想来此举自有其深意。而此世归根到底也非是天夏地界,所以他们也没必要为此多事。
钟廷执、崇廷执二人更是沉默不言。
首座道人点点头,道:“看来诸位廷执并无异见,那此议就如此定下吧。”
泰阳学宫之中,某处学堂内,瑶璃正在翻阅着天夏古语,对照着那些繁复语句,又在纸上写下一行行今日之文字。
坐在旁边的少女看着她,不觉露出羡慕的神色,天夏古语晦涩难懂,诘诎聱牙,并且这本书是这个意思,等下换了一本书,这些文字的表达又不一样了,她看得头都疼了。
可谁叫她当初时主动选择这门古语的呢?她也有一股执拗劲,强迫自己看下去,这就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往自己脑袋里塞进去,十分之难熬。
过了半晌,她十分颓丧的“啊呀”一声,抓住身旁瑶璃的胳膊摇晃着,抱怨道:“为什么那难啊,瑶璃,你为什么你能明白啊?”
瑶璃犹豫了下,道:“没有,我也觉得挺难啊。”
“你刚才没犹豫我还信你一点!”
这时有一个女学子走过来,起手在瑶璃眼前晃了晃,朝外示意道:“瑶璃,外面有人寻你。”
瑶璃心中有些奇怪,这里可少有人来找她的,除了甄绰、赵柔二人外,只是在飞舟之上遇到的那一位土著女子还偶尔有些书信往来。
除了这些人,其他人也就是见面认识罢了。
她自里走了出来,见到两个年轻男子站在那里,自己却是从未见过,她主动行有一礼,道:“两位先生面生,不知道寻瑶璃有什么事?”
李青禾笑了笑,拿出一封书信,道:“这一封书信是赵道修寄来的,托我转交于你。”
瑶璃伸手接过,欠身致谢道:“多谢两位了先生了,不知两位先生可有什么事么?”她知道这两位若只是来送书信,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李青禾道:“我们换个地方一说吧。”
瑶璃道:“好,两位先生稍等。”她先是回去和那名少女说了一声,后者也是一同跟了出来,略微警惕地看了两人一眼,看去似是担心瑶璃,要陪她一起去,不过被她拒绝了。
瑶璃则与李青禾二人走出学堂,沿着一条小溪,来到了一个较为偏僻,但视野较为开阔小亭之中。
进入亭中后,李青禾坐下来,青曙则是抱剑倚在栏杆之上,待瑶璃也是在对面坐定,他道:“我们都是张师教的随人,这回奉先生之命,将这一本书交给你。”说着,他将一本拿出,放在亭中石案上。”
“张师教?”
瑶璃立时知道他说得是谁人了,毕竟是来教授天夏古语的先生,而且望之如神仙中人,故她印象很深。
她伸出手,将书拿来,发现这是一本古语通解,眼前一亮,要是照此对译,对于她来说可谓是事半功倍。
李青禾道:“这书便赠你了,你看明白了也可以传授给其他人。”
瑶璃好奇问道:“为什么是我?”天夏古语这一门学问,她在学宫中虽然是学的比较好的几名学生之一,可学宫内也一些同学天资比她还好,学起来比她还快,她并不是最好的那个。
李青禾看着她,温和一笑,道:“先生认为你能在此道之上走得更远。”
瑶璃心思灵敏,立时明白过来,这是打算收她作正式的学生。
先生和学生之间,虽然很多学生都尊称一声老师,可那并不是学问上的继承人,只是普通学生老师之间的关系,唯有传承学问和道统的,才算是真正的学生。
她想了想,将书贴身一抱,站了起来,对着两人一个躬身,认真道:“请两位先生代瑶璃谢过老师厚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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