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是早秋,江南地区的上午秋高气爽。驿站外的枣树树叶逐次枯黄。
“大帅,下官已经将大盐商们贩卖私盐的事情查清楚。”
钱宁一身便服进来,躬身行礼,眉眼间带着得意。
张昭这些天一直动作迟缓,即便是找盐商的亲属、账房们谈话,也只是很平和。
这就搞的扬州城内的局面很僵持。
盐商们没有一个肯听话的把偷逃的盐课和罚款补齐。
但是,张昭并非是傻子。拖时间自然是有目的的。他早就安排钱宁去查找私盐。把汤玄策派到金陵城去打口水仗,本就是为钱宁做掩护。
他之前给王小娘子说,破局点不在刺杀案上头。原因就在这里。
用刺杀案,没法对盐商们进行大面积的打压。就像陆德业所想的,他能杀几个人?
但是,用私盐来掀起大案,这就不同。这不是他个人的报复,而是在维持国法!
太祖高皇帝时,就严苛的刑罚来惩治私盐。只是进入明中期以后法纪松弛。
张昭嘉许道:“办的不错。”钱宁日后能够成为正德朝的权臣,手段、能力那不必说的。果然不负他所托。
“小二,去把赵师爷他们叫来。”
片刻后,赵子龙、崔坤、于参谋都过来。
钱宁介绍情况。两淮盐商一共有十五个大盐商。每家都每年都持有数十万盐引不等。他和麾下的锦衣卫一共查出7家盐商走私私盐的证据。
张昭部署各处的安排,下令道:“派人通知陈伯宁。今天晚上一起动手。务必一网打尽。”
“是,大帅。”
…
…
下午五时许,张昭出门,亲自带队行动。
他今天晚上约了两淮盐运使权伟才,以及其属官在城中的教坊司中吃酒。
两淮盐运司是天下有数的富庶衙门。每年给朝廷缴纳赋税约两三百万两,占天下赋税中的六分之一。
这里历来是重中之中。
所以,张昭主动宴请两淮盐运使权伟才吃酒看上去并不怎么突兀。在当前僵持的局面,他要盐运司出面帮忙协调、施压很正常。
“张使相…”
“权运使,倾!”
教坊司的一间大堂中,张伸手示意,昭邀请权运使等教坊司的官员落座。
管弦呕哑之声立即响起。
穿着轻薄的歌姬们进来献舞。
酒水、菜肴流水般的送上来。
权伟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做到从三品的都盐运使。虽然在大明朝算不得什么正经的重臣,但也算是仕途通畅。
前文说过,大明朝的官场不能仅仅只是看品级。首先要看清流、浊流。再看朝官、外官。又再分正印官和佐贰官。
权运使这是明显的地方官,而且头上的婆婆还不少。
权伟才先带着属下们给轮番张昭敬酒,然后乐呵呵的和张昭谈风月,“使相有所不知,扬州名妓最出名者有四人。俱是有本地大盐商相捧…,
比如,瘦西湖上的竹嫣姑娘。她就是陆奇文捧的。最近陆奇文还将她赎回家,还想续弦。”
张昭微微好奇,道:“还可以这样?”这恐怕不被允许吧?
权伟才微笑着道:“朝廷和官府肯定不认的。但是在他府里,他想如何那不是他说了算?陆家的园林确实漂亮…”
“正事”他只字不提。
他在等张昭主动向他开口。主要是张昭对陆家的态度传遍整个扬州。陆家主动投靠,结果还是被张昭一视同仁。
所以,权伟才并不想主动像张昭靠拢,万一张昭翻脸呢?
而所谓的“正事”,在整个扬州的官场看来,张昭请盐运司的官员们吃酒,不就是想要盐运司出面吗?
天下闻名的张大帅又如何?在扬州这里,还不是吃瘪?
张昭和权伟才、盐运司的同知、副使聊着。底下的判官、经历、知事们附和着。
话题从风月转到盐运司改革组建新的盐务公司上。
张昭道:“盐务公司,说到底是个国企。所以,改革的方向是把进士出身的官员调离到其他职位上。改为使用考试招聘。这样惩处、监管起来要方便的多。”
权伟才拿起酒杯,面带笑容,颇为关心的问道:“使相,这怎么调?朝廷里没有足够的官位。而且,不是说下官啊,各地盐运使未必愿意走?”
张昭笑道:“这个问题问的好…”
于参谋从大堂外进来,抬手敬礼,“大帅,时间到了。”
张昭看看怀表,晚上7点整,从案几前站起来。
见状,大堂里的盐运司官员们赶紧站起来。
张昭环视全场,道:“本伯请诸位吃了一顿酒算是先礼后兵。现在还请诸位配合本伯,交代一下历年来两淮盐商贩运私盐的情况。”
全场顿时一片寂静。
从权伟才开始,所有盐运司的官员都懵掉。这是什么鬼话?
一名判官道:“张…使相,我等都是朝廷命官,你无权擅自扣押、审讯我们。”
张昭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哦?我有王命旗牌,尚方宝剑,真的不行吗?”
那判官:“...”
权伟才震惊的说话声音都有点打颤,“使相,下官…等并未参与贩运私盐。”
张昭晒笑一声,“那当然的。不过你们收钱了。私盐怎么来的,如何泛滥的,你们都是清清楚楚。带走吧。盐运司衙门,本伯要征用一下。”
张昭一挥手。如狼似虎的亲卫们涌进来,将盐运司的大小官员一网打尽。
王武站在张昭身边,并没有动手。心里好笑。刚才那个问题:怎么让“进士官”们挪位置?
很简单啊,把他们全部抓了不就行?真以为有盐运使是干净的吗?
…
…
在张昭这边动手时,夜幕之中,扬州城内外一队队的士卒在调动。在锦衣卫的带领下,破开一座座的府邸、园林,抓捕盐商。
城外陆府园林中。
陆奇文再一次的徐雨伯见面,商谈罢市的事宜。
小轩之中,晚间的凉风习习。蜡烛如炬,苦艾驱散着蚊虫。
陆奇文捏着酒杯,态度笃定的道:“三爷,请恕我不参与。就算权运使也上了奏章,也不可能撼动张昭的。”
徐雨伯恨其不争,脸上倒没表现出来,抿着酒,淡淡的道:“陆员外指的那方面?圣眷、地位当然没法动用,但是真的不能施压吗?”
陆奇文指指自己的眼睛,“三爷,老朽这双眼睛看过不少人。施压对张昭没有。我直说吧,张昭或许要我的钱,未必想要我的命。所以,要命的事我不想做。”
徐雨伯就想告辞。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时,一名老仆连滚带爬的冲进小轩,“老爷,大事不好。新军营的士卒冲进来了。”
徐雨伯勃然变色,随即哈哈大笑,“哈哈,陆奇文,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告辞!”拱手一礼,飞快的消失在夜色中。他武艺非常好。
陆奇文一阵阵的茫然,然后就看到小轩外,新军营士兵冲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