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中的竹帘放下,但是,楼宁绘并没有收回目光,而是透过竹帘的细缝,依旧是眸色沉沉地看着外面。
眸光,没有丝毫偏差地落在了安洛离的身上。
唇稍稍一抿,眸子一垂才缓缓道:“这条路过去,安洛离能去的便只有连王府了吧!”
这句话,有些深沉。
也有些冷凉。
鹦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楼宁绘。
目光从那道淡紫色的颀长身影收回来,端起了鹦鹉刚放在她面前冒着热气的茶,莹白如玉的指不轻不重地缓缓摩挲着杯底,意味不明地扯了扯薄唇,“这安洛离即使连枢的未婚妻,又是我初回上京所见旧识的第一人,自当是前去打个招呼才是!”
“孟恃,你和其他人先回府,告诉爹爹我去一趟连王府之后就回去,晚上陪他一起用膳。”楼宁绘对着骑马在马车窗边的年轻男子淡声吩咐。
“是。”被称为孟恃的男子应了一声,然后做了一个手势,除了楼宁绘所乘坐的马车,其余人都随着孟恃离开。
马车再次缓缓而行。
在即将行经安洛离身边的时候,清清朗朗的女声响起,“赢叶,停车!”
赢叶一拉马车缰绳,骏马在地上踏了几步之后便停了下来。
“安小姐,许久未见啊!”紧接着,马车车帘再次被挑开,露出了一张白皙漂亮的面容,眸子里面的不喜与敌意,楼宁绘丝毫未曾掩饰,就这样淡淡地看着安洛离,幽幽地掷出了一句。
闻言,安洛离顿下了脚步,在看见来人的时候,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梢,绝美轻柔的面容在瞬间又恢复如常,依旧是那种淡淡薄薄的柔和,“楼小姐,幸会!”
不过,在安洛离敛下眉眼的瞬间,心中已是明了。
楼宁绘只怕是,来者不善!
毕竟,她的敌意都已经是极其明显地摆在了明面上。
楼宁绘并未下马车,而是依旧优雅华贵地坐在马车之上,一只手挑起竹帘,另一只手轻轻地搭放在了窗柩之上,红唇微启,话语玩味到了极点,“宁绘听说你不久前亲自登门退了与玉家的婚事?”
一开口,便是直指安洛离的痛楚。
安洛离淡然如水的眸色微微一滞,就连握着手帕的指尖都僵了那么一瞬,不过在片刻便已被她压下,眸光淡淡地与楼宁绘对视,嗓音亦是淡淡,面容之上却看不出对这件事情在意与否地掷出了一句,“这件事情,在上京城已经不是秘密。”
“怎么?你现在莫不是嫌弃玉子祁双腿瘸了,从此是个残废?”楼宁绘微微弯了一下唇角,但是,唇边浮起的笑意却是莫名地添了一分凛冽,丝毫不抵眼底。
“这件事情与楼小姐似乎无关。”安洛离的言语也不似往日柔和,稍稍冷淡了几分。
楼宁绘笑了笑,若是不看眼眸单看脸上神色,甚至可以说这一抹笑极为清河莞尔,身子往后侧了侧,似是靠在了马车车壁之上,幽幽地开口,“若仅是你安府和玉府之间许婚退婚之事,与我自然是毫无干系,可是……”说到这里,楼宁绘话语骤然一顿。
甚至连语气都变得凌厉了几分,“可是,因着安小姐的退婚一事,被扯进来的,可不只是玉家和安家,还有一个连王府!”
听着楼宁绘这句话,安洛离如温水一般淡然却也因着对方的态度而凉了些许的眸子浮现了一抹果不其然的眸色。
楼宁绘喜欢连枢,这在上京并不是秘密。
楼宁绘虽然看上去是那种温柔小意的样子,但是,性子却是极其大胆,倒也不是那种不拘小节,而是在情爱方面,与上京寻常女子不同。
一般的世家贵女若是有了喜欢的人自然是藏在心中担心别人知道,可是,楼宁绘却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曾经甚至拦着连枢当众表白,将此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不过,当时那么多人在场,连枢并未当中拒绝,后来连枢与楼宁绘一番彻谈之后,楼宁绘倒是从未再提过这件事情。
至于今天一事,她会这样猜测,是因为她和楼宁绘之间从来没有私人恩怨,而楼宁绘今天针对她太过明显,是以,她才猜测是因为连枢。
毕竟,她和连枢之间可是有婚约。
“便是如此,安家,玉家,连王府,与楼小姐之间应该都是没有干系的。”安洛离神色淡然自若地看着马车之内的楼宁绘,声线淡淡。
楼宁绘稍稍眯缝了一下眼睛,话语添了一抹似笑非笑,“我喜欢连枢,你说,这件事情与我是否有关?”
“若是这样也能算是有关系的话,那这世间有关有系的人可就比比皆是了!”说到这里,安洛离故意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道:“而且,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连枢当年该是拒绝你了吧!”
没有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拒绝,应该是为了顾全楼宁绘的面子。
听着安洛离的话,楼宁绘神色稍稍难看了一分,眸子也是一沉再沉,在一瞬间以可见的速度染上了墨色,尔后,勾唇讽刺地一笑,神色有那么一分诡异,“对,连枢当年是拒绝了我,可是,安洛离,你以为连枢就真的会娶你么?就算这一纸婚约连枢现在没有退掉,但是,迟早有一天是会退掉的!”
“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不是么?至少现在,连枢的未婚妻,是我安洛离。”安洛离看着楼宁绘淡淡地道。
不过,楼宁绘这般笃定的话语,倒也并未没有在她的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她有些好奇,楼宁绘这份绝然的笃定到底是从何而来。
她是安家嫡女,东凌皇后最为宠爱的侄女,太子关系最好的表妹,这样的身份,自认为没有那点配不上连枢,可是,楼宁绘却是这般确信她和连枢日后不会在一起?!
为何?!
难道……连枢其实有喜欢的人?
不知道为何,这个想法出现之后,安洛离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名字,竟然是……玉子祁!
安洛离顿了一下,被自己这个想法弄得有些无言以对,神色都在一瞬间变换未定。
楼宁绘看着神色有些复杂难言的安洛离,再次眯缝了一下眼睛,唇边泛起了一抹浅笑,坐正了身子将脑袋往窗边探了几分,如玉的手轻撑着下颚,唇一启,话语幽幽地溢出了唇瓣,“安大小姐,你就不想知道那日在引月楼连枢都对我说了些什么?”
语调旖旎地拖长了些许,甚至带了几分,故作的暧昧。
安洛离没有说话,只是依旧淡淡地看着楼宁绘,精致无暇的绝美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
倒是她身后的红袖,听着楼宁绘的话语,狠狠地瞪了楼宁绘一眼,“楼小姐,你应该知道,当年连世子尚且年幼,心性未定,如今已有婚约,前尘往事便一举散尽,再说了连世子当年的风流韵事不在少数,现在小姐若是桩桩件件都去翻旧账,有岂能算的过来!”
言下之意,你楼宁绘不过是那些前尘往事中的一桩,根本不值得安洛离在意。
楼宁绘眸色依旧是之前的沉,未曾散去,看不出她生气与否,眸光幽幽地落在了红袖身上,话语有些冷,“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在主子说话的时候竟也有你插嘴的份!”
然后,眸子幽幽一转,落在了安洛离的身上,不以为意地闲闲开口,“看来,安府对下人的管教,也不过尔尔!”
说完之后,眸光不经意地一转,瞥见了不远处的妖红色身影,微微一怔之后,眸光被压低了一些,有些暗也有些危险,面上却依旧笑得灿烂,“不过,既然安小姐御下不严,宁绘今日就僭越一次替安小姐管教一番,省的下次安小姐的这位侍女不知天高地厚地得罪了其他人!”然后声音骤然拔高了一些,有些冷,“赢叶。”
“是。”驾车的侍卫赢叶会意,瞬间从马车车架之上跳了下来。
见状,安洛离眸光再次凉淡了几分,明明是站在马车之下,却偏生带了一抹说不出来的尊贵气势,就这样淡淡地看着马车内的楼宁绘,声音也是忽地一冷,“楼宁绘,红袖是我的侍女,就算是管教,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闻言,赢叶顿了一下,等着楼宁绘的命令。
“小姐。”马车的鹦鹉声音带了一分劝谏。若是寻常世家贵女也就罢了,小姐的身份毕竟不低,可是,面前这人偏偏是放眼整个上京身份都是极为尊贵的安家嫡女,她的身份可是比皇宫中那些个公主还要尊贵上一些。
上京的这些世家贵女之中,身份最为尊贵的二人,一为陛下最宠爱的女儿,晟公主南宫晟;另一人则是面前这位安家嫡出小姐安洛离。
然后,便是宫中那些颇为受宠的公主,以及其他几位王府贵女,分别是:南王府的郡主南宫若尘,连王府的羲和公主,谢王府的郡主谢如画,和丞相府的独女也就是自家小姐,楼宁绘。
从这些便可以看出,单论身份,自家小姐是及不上安家大小姐。
楼宁绘丝毫不听劝谏,只是眯着眼睛看着安洛离,话语却是对着赢叶说的,“怎么?杵在那里是需要我亲自动手么?”
“赢叶不敢。”说完之后,赢叶再次朝着红袖而去。
安洛离贯来温和淡然的眸子此刻沉到也像是镀了一层寒霜,正准备唤出暗卫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道妖魅低沉的声音,“住手!”
不过是淡淡的两个字,却是极为好听。
清清魅魅中还带着两分说不出来的妖娆,即使是两个低喝出来的字,尾音都染了簌簌的魅然。
极为撩人。
“赢叶,住手!”几乎是在这道清然魅惑的嗓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楼宁绘的声音也就随之响了起来。
赢叶果然停手,又重新坐回了自己的马车车架之上。
来人着了一身艳丽妖治的绝艳红衣,衣衫似是被鲜血染过的一般,艳治地不像话。
此刻,那人逆着阳光从远处成行的柳树下缓缓而来。
路边的柳树并不算太高,新抽出来的柳芽是那种淡淡的嫩黄色,柳条长而柔软,一阵微风拂来,柳条在空中回旋摆动,偶尔,在连枢经过柳树底下的时候,那些柳条梢儿从那张白皙精致到绝魅的面容之上拂过,为那张本就张扬恣意的无暇面容增添了几分轻佻之色。
缓缓地,那道颀长的妖红色身影在距离马车约莫二十步的位置站定。
伸出了白皙修长的手将垂落在自己面前的几枝柳条拂开,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马车方向。
那双细长邪魅的丹凤眼中,眸色似是有些幽深,又似是不经意之间带出了一抹笑意,还似乎有那么一分凉怒,就这样,安静地站在原地。
令人看不出也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因为逆着光,颀长清瘦的身影便也带出了一分光晕的朦胧之感,面容更加白皙,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太真实的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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