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钰卡住扶贫资金分配使用,在石漳村带头发动村民集资修路后陆陆续续有的村修桥,有的村开挖河渠,有的村加装变压器,金额和规模暂且不论好歹给白钰面子,先把钱骗到手再说。
“预计14个行政村共计修建6座桥,3条村组之间的村级公路,拓宽2条河渠,平整或翻土、施肥1170亩废弃土地和林地……”
俞嘉嘉边读着统计数据,边在电脑打着字,“这些都是在白乡长亲自到村督促指导下取得的成绩,我们……”
白钰纠正道:“这是在乡党委正府正确领导下、各村委会通力协作下取得的微不足道的进步,离县领导对苠原的要求和脱贫致富攻坚战总体目标还相差甚远。因此我们千万松懈不得,要立足实际扬长避短,找准地区经济特色和地域优势,争取下半年在以下六个方面取得突破……”
白钰每踱四五步就阐述一个方面工作的要点、要求和难点,前前后后在办公室转了两三圈,五百多字文章已经出炉。
听得目瞪口呆,俞嘉嘉道:“我终于知道其它985高校与京都大学的差距了,您随便一说就是篇滴水不漏、面面俱到的通讯报道,比我直来直去的叙述高明好几倍!”
“世上最好写和最难写的都是正府材料。仅仅作为一项任务来完成,按规定套路即可;但要写出新意,让领导从中看到亮点和你动的脑筋,那就必须斟字酌句,最好能有让领导一目十行时突然停住,为其中的金句拍案叫好然后产生想见见**是谁的念头,那时就证明你成功了。”白钰笑道。
“有这样的奇遇吗?”
“临海***书记明月,当年在京都办公厅综合处工作期间,就因为从自身亲历角度畅谈土地流转议题受到桑老青睐,之后仕途腾飞一路绿灯,不到二十年时间从副处职跃居封疆大吏,你觉得是奇遇?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
俞嘉嘉沮丧地说:“在苠原,我洗耳恭听。”俞嘉嘉急急道。
“跟我来,”
白钰带着俞嘉嘉一前一后离开扶贫办办公室,来到三楼自己的办公室关好门,这才慎重地说,“既然赌博肯定是有风险,这回风险在于人身安全,当然我会做些安排。但有一点,这是你个人行为,跟我、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俞嘉嘉有点发愣,强笑道:“白……白乡长,您说得让我有点……有点害怕……”
“成大事者,不冒险怎行?”
“好,您尽管吩咐,好歹赌一把!”俞嘉嘉咬牙道。
白钰道:“前几天包主任陪同市正研室龙主任等人去芦沟村调研的事知道吧?”
“嗯,核实贫困数据的真实性,还有打算确定芦沟村为民选村委会的试点。”俞嘉嘉道。
白钰笑笑:“那只是包主任一厢情愿的想法,你以为乡党委会同意吗?”
俞嘉嘉奇道:“如果龙主任提出来,乡党委会敢否决市领导指示?”
“按《村民委员会组织法》规定乡正府对村委会民选活动给予指导、支持和帮助!龙主任说10条理由,乡党委会能以100条理由反驳。打着试点必须成功的幌子,龙主任也不敢过于坚持自己的意见,毕竟民选活动还靠乡正府和村干部具体组织实施,把关系闹僵了不利于开展工作。”
“不在芦沟村试点,那么……”
“还用说吗?肯定是毛岭村!”
俞嘉嘉恍然:“对,对,简功是简书记亲戚,十四个村主任当中最信任他;而且简功当了十多年村主任,村组干部都是他的爪牙,整个毛岭村管得象铁桶似的,民选村委会根本没有悬念。”
白钰凝视着他,缓缓道:“要让没有悬念的民选变得有悬念,这就是你赌博的内容。”
“呃——”俞嘉嘉一时没跟上白钰的思路,困惑地抓抓后脑勺。
“乡党委需要没有悬念,把主动权牢牢掌握在手里,但简功那种臭名昭著的角色如果成功当选,就是龙主任亲自蹲点督阵的失败。”
“我懂了,毛岭村民选成功的真正标志是选出众望所归、能够踏踏实实为村民做事的村主任!”
俞嘉嘉转瞬又皱眉道,“不过简功的根基太深了,我跟您一样在苠原属于外地人,毛岭村村民认识没几个,别说深入村组发动群众,恐怕一张嘴就给人家乱棒轰出来了。”
“所以刚开始我就说是赌博,”白钰严肃地说,“如果打几个电话、开车去几趟村部就能轻轻松松成功,怎会获得市领导青睐?你没有靠山,就 山,就只有努力;大家都在努力,你就必须赌博!”
“妈的我被说服了,赌博!”
俞嘉嘉狠狠一跺脚,想了会儿道,“白乡长跟赵所长熟,能不能请个干警穿便衣陪我下村,那样安全有保障些。”
白钰道:“派出所干警就那几个老面孔,穿便衣人家就不认识了?我帮你找个人试试,她肯不肯答应就不知道了……”
不错,白钰心目中的最佳人选是蓝朵。
一来蓝朵身手不在自己之下,甚至可能更高些,保护俞嘉嘉绰绰有余;二来蓝朵也戴墨镜口罩,让人误以为是蓝依,用红会身份掩护俞嘉嘉的行动。
打电话跟蓝依商量,她有些犹豫,蓝朵在旁边抢着问:
“有人打架么?”
白钰道:“概率比较大。”
“好,我去!”蓝朵不假思索道,估计成天闷在办事处也太无聊了。
挂电话前听到蓝依嗔怪道:“能不打架就不打……”
听说有美女同行,俞嘉嘉兴高彩烈,居然打探蓝朵的喜好、爱吃什么零食等等,白钰警告道:
“她是暴脾气,少打主意,当心把你揍得认不清东南西北,任务要紧!”
俞嘉嘉临出门前,白钰略一踌躇又叫住他,道:
“毛岭村有个女人叫王桂花,最好天黑后去她家——她多次遭到简功骚扰,就是没证据,也不知道上次被我点拨后有没有开窍,或者通过她打听其他受过简功侮辱的女人,这是他的软肋!”
“好,我明白!”俞嘉嘉应道。
当晚白钰拿牛肉干骗过勤奋,悠悠然敲开蓝依的门,吟道: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蓝依似笑非笑地捏了捏他的鼻子,道:“原来你把蓝朵打发到毛岭村,就想晚上过来耍流氓!”
白钰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笑道:“做工作总要一箭双雕才有效率……讲真,那个大型灯泡什么时候滚蛋?害得我晚上都不敢过来喝茶。”
“呸,你什么时候喝茶了?每次一个晚上嘴唇都不碰茶杯。”
“嘴唇忙呀……”
他在她俏脸上啄来啄去,她竭力躲闪,两人嬉闹着滚到沙发上,温存了一阵她才说:
“九月份正式工作前蓝朵都要呆这儿,因为在家的话成天啰嗦婚姻的事,她听了心烦。”
“她在这儿,我全身都烦。”
蓝依伏在他肩头笑,然后道:“她没打小报告已经不错了,论婚姻,我是姐姐应该排在她前面。”
婚姻,又是该死的婚姻!
白钰不觉黯然。
前天夜里与白翎通电话,他试探问道如果在当地找个女朋友如何?白翎很郑重地说千万不可,苠原只是你漫长人生旅途中的小驿站,随着城市级别逐步提升,会有越来越多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进入视野,到时才知道什么叫优秀!别被乡野小山村一叶障目,错过茂盛的树林。
白钰机敏地点到为止,没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知道父亲失踪后,白翎的心事很重,更受到四面八方无形压力,不忍与她发生争执。
“其实,我宁愿在苠原这儿无牵无挂,没人管没人烦,没人在耳边唠叨,每天喂饱自己和勤奋就行。”
蓝依怏怏地说,似有满腹心事。
“怎么,家里又来电话了?”白钰问。
“那个委琐男跟父母亲说非我不娶,可笑!他非我不娶,我就非他不嫁吗?什么时代了,还强买强卖啊?!”
“我觉得……”白钰终于接触到问题核心,“关键在于委琐男家族势力让你父母不得不重视吧?”
蓝依点头承认:“他伯伯是很大的官儿,正好主管我叔叔所在的部门;我爷爷跟他伯伯曾经在一个省份工作过,因为这层关系才考虑联姻;我叔叔快五十了,晋升没有希望就想着外放到地方当一把手,没他伯伯支持肯定不行……支持也不一定行但起码有希望。”
白钰怒道:“就为你叔叔到地方捞钱,不顾你一辈子幸福?你爷爷也太重男轻女了!”
“不是啊,我妈说他伯伯是棵很大很大的树,跟京都不少大官是好朋友,只要搭上这条线以后家族子弟晋升、调整工作等等都没问题,而那个委琐男基本锁定厅级,自己再争点气的话副部也是可能的。”
“来头这么大?”
白钰有点惊讶,以他了解高官达贵子弟在钟直机关混的话,一般来说平铺直叙到处级、副厅,再往上升就需要外派锻炼,因为主流考核体系需要基层正职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