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煮了一大锅菜粥,炒了两个小菜,再加上一碟子酱菜。伍林有些不好意思,人家来他家里还给他把房子都修整了一遍,他也想好生招待着却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伍林年纪大了,身边只得一个孙子,如今就靠着几亩地过活,可这税是越来越重,日子过得也甚为艰难,最让伍林担心的是孙子的婚事儿,孙子也渐渐大了,可家里没钱,以后要是娶不到媳妇儿可咋办。
陆湛对吃的东西并不挑剔,在他看来今晚上有吃的,也有睡的地方已经很好了。等明儿捉了大雁,他肯定能赶在三娘过生之前回去。
三人吃了饭在院子里歇息,伍林说起了年轻时候的一些事儿,陆湛听得津津有味,伍子修低声道:“这些事儿我爷爷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我都能背出来了。”
伍子修是一脸的苦色,他从小到大听着这些事儿长大的,耳朵都要打茧了!
几人在屋子里聊着,黑暗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吵闹声,男人的辱骂和女人的哭声在夜里显得很刺耳。
伍子修瘪了下嘴,说道:“肯定又是冯家儿子媳妇儿打架,他们家隔上两天就要像这样闹一场,在咱们村子也就他们一家这样。”
伍林瞪了孙子一眼,“小孩儿家家的懂个屁,你给我闭嘴!”
伍子修不以为意的道:“我又没说错,本来就是。冯家当年买了一个女人回来给冯傻子做媳妇儿,全村人都知道。”
伍林看了陆湛一眼,这年轻人一看就不是那种喜欢看热闹的人,他道:“子修,我叫你闭嘴。”
伍子修哼哼了两声,小声凑到陆湛耳边低声道:“待会儿还有好戏呢。”
像是印证伍子修的话一样,女人的哭声更大了,夹杂着男人的吼叫声,“你给我站住,你给我站住!”
天虽然已经黑了,但还是能够看见一个穿红衣裳的女人在外边的小径上奔跑着,她身后跟着一个男人,男人也没穿件衣裳,赤身边跑了出来。伍子修哈哈大笑起来,跑到自家院门口看。
伍林长叹了口气,解释道:“冯家这媳妇儿是出钱买来的,来了之后这女人几次想跑,被逮着打了几次。冯家这独子小时发高热烧坏了脑子,同正常人不太一样,脾气也古怪,这不知道哪里就会得罪了他,他一发起疯症来就要打人。”
那那女人到底是比不上男人的脚程,很快就被冯家傻儿子给追上了,男人拧着女人的头发,抡起巴掌啪啪的扇了她几巴掌,恶声恶气的道:“你还敢跑!给我回去!”
女人披头散发,半张脸都肿了,她呜呜哭着,却不愿回去,又跟男人扭打起来,最后被冯家的傻儿子摁在地上落下了几个拳头。
这事情就在伍家的院子外发生的,村子里其他人都出来看热闹,可没人敢上去拉扯,冯家这傻儿子正在气头上,就连他娘都打。
冯母也追来了,看着自己儿子又犯了疯病,她哭道:“作孽哟,你快给我住手!”
说着她上去想要将自己儿子拉开,可男人已经打红了眼睛,哪里还认得人,冯母被他打了一拳又一推就跌坐在地上好半晌爬不起来。
周围的人都离他远些,生怕他又打人。
伍林长长的叹了口气,上去将冯母给扶了起来,冯母哭叫道:“作孽啊,作孽啊!”
冯母不到二十岁就守了寡,只得一个儿子,可后来她儿子发烧烧坏了脑子,智商比较低,到了说媳妇儿的年纪,自然是没姑娘愿意嫁到冯家来,冯家这傻儿子都快三十岁了也没娶上媳妇儿,两年前冯母在城里花钱买了个女人回来,原只想给儿子留个后。可这买来的儿媳妇也不是个安分的,吵着要回去,还说她是被人骗了,她已经成亲了云云。
冯家几乎是花光了一辈子的积蓄才买了这个媳妇儿,自然是不放她走,女人不听话,冯母便教唆儿子打她,后来倒是把她打老实了,可两人虽然同房了,去一直都没孩子,叫冯母心头是急得不行。
去岁媳妇儿终于有了身孕,可没到三个月就因为同儿子打架流产了,至今未再有孕。那女人却仍然没有歇了逃跑的念头,一有机会就想跑,每回都说她嫁过人,她是有丈夫的。她一说这话,冯母直接就将她落红的帕子丢到她脸上,冯家这些事儿在村子里可是让众人看了不少笑话。
陆湛皱着眉,他最看不上对女人动手的男人,更何况还是对自己的老娘动手,陆湛看不下去了,直接就走了上去。
伍子修赶紧拉着陆湛的衣袖,“你别去,他是个傻子又是个疯子,谁去他就打谁!诺,你看他连他自己娘都打。”
陆湛抿着嘴,“我自有分寸。”
说完陆湛掰开伍子修的手,走上去对着冯家傻儿子就是一脚,冯家的儿子朝边上摔了下去,陆湛绷着一张脸,举起拳头就朝对方胸口上打了一拳。
其他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给吓着了,心道这后生胆子真是大。冯家的儿子以前发病也有人上去拦着,最后反倒被冯家儿子给打得在床上躺了好些天才好,这之后便再没人敢管这闲事儿了。
冯家的儿子被打疼了,他也恼了,这会儿一脸狰狞的瞪着陆湛,爬起来举起拳头就朝陆湛打了过来。陆湛退却了两步避开,在他再次举着拳头挥过来的时候,他一把握住对方的拳头,脚一勾,用了个巧劲儿便将人给反扣着手臂压在地上,随即陆湛抿嘴道:“还不找根绳子来。”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最后在伍家找了一根粗长的麻绳将人给捆绑着,冯家的儿子虽然被捆着,却还是狂叫不止,有人上前就咬人,又是吐人口水,陆湛一记手刀将人给劈晕了,这场闹剧才最终停滞。
冯母看着被捆绑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儿子,一下子大哭起来,以为儿子出了什么事儿,又拉着陆湛一阵推搡,伍林赶紧道:“冯家大嫂,你儿子没事,就是晕过去了,要不这样做,谁敢近你儿子的身?”
躺在地上的披头散发的女人原本已经麻木了,就算是被人救了,她眼里也没有半点的欢喜情绪,最后两个中年妇女将她扶起来。
伍子修拍手叫好,一边说道:“陆大哥,你真棒!”
这一声陆大哥将女人麻木的思绪拉扯了回来,她那双眼睛动了动,最后看向那个姓陆的男人。
伍子修还拉着陆湛说个不停,又说他以后长大了也要像陆湛这么厉害。
女人看着那个人高大的身材,看见了那张脸,她的眼睛里一下子蓄满了泪水,哆嗦着嘴唇看着他发呆。
陆湛跟着伍子修进了家门,伍林让乡亲们将人抬回去。
女人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陆湛,最后自己呜呜的哭出声来。
第二天一早,陆湛便和伍林、伍子修去捉大雁。伍林带了不少的工具,几人只带了些粗粮窝头便出发了,这出去一趟可不会那么快捉到大雁,运气不好的话在外头等个五六天也是常有的事儿。
冯家的儿子这回被打伤了,得在床上躺上几日,冯母心疼儿子,连儿媳妇也不大理会了。
徐氏坐在院子里发呆,她脑子里闪现了不少的画面,还记得当初出嫁,爹娘说给她找了个好亲事儿,对方是个打铁匠,那时候她并不觉得铁匠有什么好的。她心里有人,对方也喜欢她,两人约好要结为夫妇的。可爹娘贪图那铁匠的彩礼钱,她的情郎拿不出彩礼,爹娘自然不愿意她嫁给情郎。
她被迫出嫁,进了那家的门,她看见了自己的丈夫,长得很黑,身材高壮,一看面相就是个很凶的男人。她以死相逼,逼得做丈夫的那个男人在外过夜,连夜逃了出去,跟着自己的情郎跑了。
可没想到,等他们逃到了蕲州之后,那个男人竟然转手就将她给卖了,那个时候,她方才知道自己信错了人,可她却已经无能为力,她跑不掉,也回不去。
就在昨天晚上,她又看见了那个男人,虽然男人的面庞比起以前更成熟了,胸背也更宽阔,可她记得那双眼睛,她知道他就是她的丈夫!
在院子里呆坐了大半天,徐氏心里燃起了希望,她盼望对方能认出她来并将她解救出去,她发誓以后一定好好跟他过日子,绝对不会嫌弃他长得难看,不会嫌弃他凶。
吃了晚饭,她跟冯母说出去挑水,冯母要照顾儿子,再者家中水缸里确实已经没水了,便让她挑水去。
挑了水,徐氏走到了伍家门口,然而伍家大门紧闭,屋子里竟是一个人都没有,徐氏心头顿时就凉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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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大哥,你真的好厉害?”伍子修提着一只大雁一脸崇拜的看着陆湛。
陆湛抿了抿嘴,“也就是些运气好而已。”
他们这次来运气实在是不太好,到了这边就连着下了几日雨,别说捉大雁了,就连大雁的鬼影子都没看见一眼。雨又下得很大,几人寸步难行,最后找了个山洞将就着住了几日,身上的干粮都快要吃完了,太阳才出来了。
不过虽然他们倒霉,可天晴之后运气就不错了。伍林年轻时候不但是个铁匠,同样也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猎人,陆湛跟着他的这些时间倒是学了不少东西。陆湛对伍林很是尊重,陆湛人很诚实又肯学肯干,没有年轻人的好高骛远,倒是沉稳踏实,伍林这短短的几日对陆湛很欣赏了,又看自己孙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懂事,伍林又愁得不行。
天晴之后他们不过呆了三天,就捉到了四只大雁,陆湛挑了其中最强壮的一只,剩下的几只就送给伍家祖孙。伍林摆手不要,这大雁可是个精贵东西,再者说都是陆湛自己捉的,他也就只是在旁边指点一番,完全是他自己有本事。不过陆湛却不这么想,他自小就懂得知恩图报,在他心里,能认识伍家的人是他的福气,若不是伍林帮忙,他还真不见得能捉到这大雁。
陆湛好说歹说伍林才收下了,不过他说平分,坚决不多收。几人在外头逗留了快半个月才回去,回到伍家,陆湛也提出要告辞。
伍林心头倒是涌起了不舍的念头,他叹了口气,最后从屋子里收捡一个大木箱子,伍林打开木箱,看着这箱子里的一张大弓,对陆湛说道:“我看你这臂力非常人能比,这把弓是我家祖传之物,已经有百多年的历史,咱老伍家祖上也是出了不少能人。你我相识一场,我看你这孩子也是个正气之人,便赠与你。”
箱子里的弓外型比较粗犷,看着倒不像是中原人的东西。陆湛一看也很喜欢,只是听见这是伍家的家传之物,他连忙摆手说道:“这东西我不能收,留着给子修吧,就算是没人能拉得开,以后这东西也是一份念想。”
伍林挥了挥手,“说送你就送你,放家里也占地方,到你手里,以后说不得还有用得上的时候。你不还给了我们两只大雁,你可知这蕲州城里一只大雁要多少银子?可足足卖家一百两,还有价无市,回头我带着去城里卖了,有了这些钱,过几年我在给子修娶个媳妇儿,我就可以在家安享晚年了。”
伍子修也说道:“陆大哥你就收下吧,我爷爷这是喜欢你呢,这东西以前家里人还说要劈了当火烧,爷爷拦着不让才作罢。”
陆湛看着伍家祖孙二人倒也不像是在说说,而是真的诚心诚意要送他。陆湛道:“那好吧,我就收下了,谢谢伍爷爷。”
伍林笑了笑,去厨房收拾晚上的饭食,伍子修在外头缠着陆湛教他两招,伍林看着孙子难得这么上进,裂开嘴笑了起来。陆湛没正统学过什么功夫,不过从小打架倒也知道些技巧,也就随便指点了他几招,转头就去看那弓箭,他越看越喜欢,四肢活动了一下,随即从握着那弓,深吸口气将其从木箱子里拿了出来。
这弓足有半人高,陆湛抿了抿嘴,动了动弦,随即将弓拉开了。
伍子修惊呼道:“陆大哥,你真把它拉开了?你真拉开了?”
陆湛道:“这弓拉不开岂不就是废弓一张?”
伍子修直摇着头,“不是,这弓这些年来可没人拉得动,我听我爷爷说,以前咱们家还富贵的时候,还专门拿出来让人家拉弓,谁要能拉开就给谁多少钱,好多人来试,别说拉开了,不少人连抬都抬不起来。还是陆大哥厉害,力气大!”
伍子修竖起了大拇指,这弓箭果然就该配陆大哥,要是放在家里,肯定是没用处的,反正他是肯定拉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