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旁人和这世界
崔钰自然不用她道歉。
而她低下头,面色微红,有句话没说。
心内悄悄道,既然族规严格,他只有生辰可以休息,无法陪她,倒也无妨,反正她不受这规矩束缚,她可以等到他过生辰,然后花上一整日的时光陪他。
她这么想着,一颗心都快化成了糖。
崔钰的生辰是在春日,比她早了半年,她于是还有半年的时间去筹备他明年的生辰。
金银珠宝,他什么都不缺,兵器功法,也都是最好。她作为他的未婚妻子,只想给他心意。
她沉浸在这样的期盼里,几乎无视了初来乍到的惊慌和不安,因为她的良人在这里,他的齐月阁与她相隔不过百步,她每日都到齐月阁去,同他一道吃早饭,吃午饭,常常看他练剑,偶尔也陪他练剑。
崔钰不吃晚饭。
关天涯告诉她,公子在崔家三年除了见客和必要场合,从来不吃晚饭,或许是少时的习惯么?姜小姐与公子一同长大,您可知道是为何?
她不知道,她只笑了笑:“子玉少时也并不全在家中,大概是他后来外出历练时养成的习惯吧。”
“我还以为你们有多青梅竹马,原来你连子玉不吃晚饭这件事都不知道。”
这是同为古武世家子弟的梁月端对她说的第一句话,那个明珠一样的女子,年轻,漂亮,目光锐利,明艳动人。
她不明白为何梁月端会对她这样不善。
崔家人是瞧不上她的,她都知道,但他们碍于崔钰的颜面,至多也只是待她冷淡,不闻不问。
可梁月端是讨厌她,且丝毫不加掩饰。你能从她每一个鄙夷的眼神里看出来。
当夜崔钰拨来伺候她的丫鬟春还便告诉她原因:“因为这位梁小姐本是大长老相中了要嫁给公子的,这件事崔家人尽皆知。”
“当初大长老邀梁小姐来崔家游访时,梁家也已明确此事。但公子到底是偏向您,不论大长老如何说,也都没有同意和梁家的这桩婚事。”
崔家的丫鬟,相貌不照她弱,武功则比她强,待人接物,不卑不亢,周身气度,优雅端庄。
春还说:“姜小姐要尽量明白,拒绝和梁家的联姻,对公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愣了一下:“尽量明白?”
“因为以您从前的经历和见识,永远无法真正明白,所以只能尽量明白。”
那时她刚住进崔家半个多月,第二日便是她的生辰。
这半个多月,小心谨慎,仔细存活,不与崔家其他人交往,这没什么难的,崔家人的冷漠,关天涯的沉默,春还的淡漠,也都不放在心上。
她与他自越州一别,一别三年,三年不得见,如今重逢,来时路上她便怀揣了仿佛无尽的热情,决议无论如何要为他适应皇都的生活。
在这里,她可以每一日都见到他,与他同桌而食,那么近,那么高兴。
她那时觉得,只要有他在身边,只要她还可以每一日都能如此相见,旁人和这世界,又有什么要紧?
但那一夜,春还其实并无针对的一句话,她有些尴尬的笑了一笑,半夜未眠。
于是第二日晨起,她的气色便不大好,他们一同吃饭的时候,崔钰注意到了,他说:“今日是你的生辰,昨夜没休息好就再去眠一眠罢,午后若需要我陪你做些什么,你再来同我说。”
他说完便起身,然后离开。
她听他的话,在他转过身后点头,回去又躺在床上,可依旧没睡着。
午后,她强打起精神,又来到齐月阁。
庭院内,崔钰在练剑,关天涯在给他喂招,她就站在那儿看了半个时辰,崔钰没看到她,也没停下来过。
他一直在练剑。
他为了他们的事,那么认真,那么刻苦。她于是就走了,没去打断他。
那一年的深秋,只有微微凉意,因为不似安州,皇都要更南一些,气候温暖。她后来没有带任何人,独自逛完了皇都的长街。
长街繁华。太繁华。
拿着崔钰送她的金银,她足够买下街上所有心爱之物。逛前一半的时候,她什么也没买,逛后一半的时候,买了满怀。
因为她想到,他练了一下午的剑,夜间总会休息一会儿,这是她未婚夫君的钱,没什么不好意思,她买了一堆一堆的小玩意儿,要拿回去跟他一同分享。
她笃定,这些小玩意儿崔钰他一定也没见过。
于是她小心翼翼抱着那满怀的玩意儿,又来到齐月阁。齐月阁内夜间无灯火,只有月色。
而月色下,他还在练剑。
后来春还定时向崔钰回禀她的饮食起居时,对崔钰说:“公子,小姐生辰那日夜里哭了,奴问小姐为何哭,小姐说想家。”
春还在说时,她恰好是来寻他一道用早饭,停步在房门外,他只稍一侧目,便看到她。
她低着头,脸色很不好看,而崔钰将她请进来,想了想,微有歉意:“思习,我现在还不能把你的家人一起接来,总要三年之后,等我们完婚。那时我有了更多的能力,一定让你与家人团聚。”
她羞愧难当。
后来的半月,天又开始明朗,心又继续温暖,而世界又开始与她无关。
直到那一日晨起,春还伺候她更衣,淡淡说:“今日是公子的生辰,本按公子的身份,族中会设大宴,皇都名门年轻俊杰皆会出席,但公子向来不爱在生辰日做这些,只与越州至亲和大长老一道简单庆贺。”
“大长老规矩严格,您不便出席,公子叫我对您说,您不必为他的事操什么心,便同往常一样,想做什么尽可自便。”
那时她呆住了,崔钰的生辰不是在春日么?何时是这薄寒的初冬了?
春还替她系扣子的手顿了一顿,抬头望了她一眼又立刻低下:“公子是春日生,但只在这日过生辰。不曾同人说过为何如此。”
春还作为曾经在崔钰近前伺候的人,嘴巴该是很紧。可后来这件事风一般便传了出去。
不过半日,他们这两处院落,连同对面的松心楼。便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