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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别哭啊。”陈海生隔着斗笠只能看到和云儿的下巴,但是见到女同学脸上不断落下的眼泪也慌了神了,忙拿出手帕为和云儿擦着眼泪,“和云儿,你别哭啊~”
“陈海生,你怎么会在杭州的?你那天没有回萧山吗?你是怎么躲过去的?我二婶说好多的男人都被抓到植物园去砍头了,你没有在学校,你是怎么逃过去的?”和云儿揪着陈海生的衣襟,仰着头一句句的问着。
“唉~说来话长,我那时候躲了起来,过了好几天才出来,没想到杭州沦陷了……”陈海生拍着和云儿的肩膀轻声安慰着,“你也是才出来吗?皇军现在到处找人呢,你刚刚怎么傻站在街上呢?”
“我……”和云儿这才知道自己刚刚闹了个大笑话,原来不是在叫自己,原本煞白的脸蛋顿时红了起来,“我以为是在叫我,我慌了神……”
“没事就好,你下次出门还是小心点吧,对了,我现在住在我叔叔家,上次我们聚会的时候那个房子。”陈海生收回了轻拍着和云儿肩膀的手,将手帕递给了和云儿,让她自己擦着。
“我洗干净还给你……”和云儿看着手帕上的污渍,红着脸低下了头,苍蝇似的说道。
陈海生还是有些担忧和云儿,便提议道:“嗯,你现在去哪里?我送你?”
和云儿想起自己即将去的地方,哪好意思让陈海生陪着去,连忙摇头,“我,我给客人送花去,你出来一定也是有事要办的,你顾自己的事吧,我送了花就回去了。”
陈海生看了和云儿许久,默默的点了点头,“那你路上小心些,现在还住清湖河边上吗?”
和云儿一想起自己人就借住在二伯家,那天若不是父母来给自己送东西,也不会……和云儿红着眼睛点头,“现在还住在那里,萧山回不去了……”
沦陷的杭城下这样的情形随处可见,两人相顾无言,挥手告别了。
和云儿低着头在街上走着,刚刚抓人的皇军也不见了,周围还是一番“热闹”的景象,只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长生楼前的商贩最少,或许是里面的皇军,没有人敢随意靠近。和云儿遵着二婶莲荷的嘱咐,找到了长生楼的后门,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马上就有人来开门了,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老人上下打量了和云儿一番,看到了她挽着的篮子之中的荷花,脸色松缓了些。
“林老伯,我是莲荷的侄女,叫和云儿,我二婶让我来送花,还有莲蓬。”和云儿怯怯的看着老人,有些惧怕眼神犀利的老人,低着头将竹篮子递了上去。
“别叫我林老伯,我才四十五,叫林伯吧。”老人接过了竹篮子,然后弯腰将门后的竹篮递还给和云儿,“明天早点来,明天这个点皇君要待客!”
“哎!谢谢林伯!”和云儿连忙点头应声道,接过林伯递来的钱,小心翼翼的打量了这个同胞的模样,觉得还是一个不起眼的显老的老伯。
林伯将钱给了和云儿之后,就关上了门,提着篮子往里面走去了,只是嘴里嘟囔着“嘎小的伢儿啊”。
和云儿将钱放进了二婶准备好的小布袋之中,往北望去,那里是学校,只是依旧停课许久了。去年的12月24日到28日,和云儿就和老师同学们躲在那里,每天都担惊受怕的,生怕这个临时的难民营被攻占了。
西湖的对面就是植物园,24日杭城被攻占之后,侵略者们就开始全城抓人,然后运往植物园等地。和云儿不知道他们在抓谁,但是那几日,死了好多人。和云儿躲在学校之中,静静的等待着黑暗过去,在消息隔绝的学校之中心惊胆战的抱着同样哭泣着的女同学们。
被老师送回家的那一天,对于和云儿来说就是世界末日的降临。原以为在萧山县应该不会有事的父母来到了杭城,偏巧那天杭州被日军攻占了。在看到疯了的母亲抱着父亲的尸体身时,和云儿怎么也无法相信事实。
只是隔了一个西湖,这么就天人永隔了呢?
和云儿没有回学校再去,那里已经成为一个新的难民营了,她怕自己忍不住红了眼睛,这样的话,回家会吓到母亲的,还会惹得二婶想起往事。和云儿往回走着,从长生楼到芳汀过雨亭需要走四十分钟,如果有的慢点的话,也用不了一个小时。
和云儿在街上晃着,手里捏着的小布包已经挂在了脖子上,放进衣服之内了。和云儿想着刚刚遇见的陈海生,懊恼着自己居然没有问完他是怎么躲过的,只顾着自己伤心难过。转眼又懊悔自己当初不该那么想陈海生,他原来并没有躲过,那天没有在学校,也不知道他受了多少苦才躲过这一劫。
心中想着事情,即使放慢了脚步,和云儿也很快的到达了芳汀过雨亭,船还在边上停着,周边已经多了些摆摊的小贩。早晨的菜蔬最为新鲜,都是从地里新割来的,和云儿想了想,往边上一个卖水果的小贩走去,却楞在了原地。
“小庄哥,你怎么在这里摆摊了啊?”和云儿看了许久,认出了穿着马褂的男孩,问道。
“我娘病了,今年地里的瓜熟的早,我得攒药钱,所以和我爹分头卖了。”小庄笑了笑,露出晶莹莹的牙齿。
“阿姨还好吗?”和云儿挑了只西瓜,抱给小庄称重。
小庄接过了西瓜,往称上一称,“两毛六,给两毛五吧。”说着,小庄就将西瓜递给了和云儿。
“小庄哥,我明天还来,上次你找我要的莲子我明天给你带来。”和云儿将钱递给了小庄,收了找还的五毛。
小庄笑着点头,“那我明天还在这里等你。”
和云儿点点头,“我明天会早点来。”
“行!”
和云儿抱着西瓜跳上了船,解开绳子,撑着船篙离开了。岸上的小贩们依旧热闹的叫卖着,小庄也正在给一个妇女挑着瓜,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和云儿撑船的慢了下来,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里心酸的很。
和云儿撑着船,慢慢的往西北方划去,那边就是运河了,以前和云儿的父亲会来这里钓一种鱼做成鱼汤喝,那种滋味,和云儿一辈子都忘不了。太阳已经出来了,照在和云儿的手上,透着白皙的皮肤都能瞧见内里毛细的血管,靓丽极了。
和云儿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水,却也不敢轻易把帽子摘下来,只能稍稍休息了一下,拿几颗帘子吃着。莲子内里有苦涩的莲心,原先和云儿是不爱吃这个的,不过现在却不知道为何能下的去口了,也不觉得苦。
休息片刻之后,和云儿再次站起来撑船,直进了运河内,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将船停了。将船篙收了起来,从船内拿出一根钓竿,和一条早晨挖出来的蚯蚓,将蚯蚓扎在了吊钩上,不甚熟练的坐在了船尾背阴处等着鱼儿上钩。
和以前一样,没过半个小时,被蚯蚓吸引来的鱼儿就开始扯钓竿了。和云儿将鱼取下来,收起了钓竿,放入船内。鱼儿被放进了鱼篓,和云儿瞧着这鱼,眼泪再次落了下来,“爹说要教我做鱼汤,可是鱼汤还没教成,您怎么就……”
和云儿叹着气,蹲在鱼篓上看着这条鱼,瞧了许久,从边上拿过一颗小小的莲子,塞进了鱼嘴之中,“爹最爱吃莲子汤了,就连做鱼汤的时候也会在鱼肚子里放点莲子,清甜可口,可是……侵略者……”
和云儿的眼中出现了愤恨的情绪,只是转眼就消失了,悲伤盘桓其上。和云儿拿起鱼篓,将里面的鱼儿丢进了河里,既然做不了记忆之中的鱼汤了,那就不要吃了……
和云儿撑着船,慢慢的划进了清湖河内,往二伯家而去。
等到和云儿停了船之后,却发现了门外有人站着。和云儿远远的瞧着,见到那人朝自己挥手,拉了拉衣角,往那人走去。却发现是班主任曹老师,和云儿放下心来,笑着走过去,“曹老师,您怎么来了?”
曹子安朝和云儿笑了笑,说道:“我路过这里,想到你住在这里,就来看看,课文还在看吗?”
和云儿点头道,“在看的,将几篇课文背了下来,感觉和以前学的时候悟出了一些东西,就是看不见抓不着的。”
“学问就是这样的,多看就好。”曹子安笑道,“我记得你家做荷花糕和莲子饼挺好吃的,笑着还卖吗?”
和云儿闻言一愣,点了点头:“卖是卖的,不过没有以前卖的多了,曹老师您也知道,我家里……”
曹子安叹了口气,安慰道:“逝者已矣,你父亲和伯父想必也不愿意你们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好好生活,苦难总会过去的,你还有母亲要赡养啊。”
和云儿含泪点着头,“曹老师,您要尝尝吗?我二婶应该已经在蒸了。”二婶莲荷正在灶前蒸荷花糕,听见门外有动静,便探头去看,正瞧见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子走了进来。莲荷愣了楞,慌忙伸手去挡脸,站起来说着:“曹老师怎么来了?真当是……云儿赶紧给曹老师搬凳子去啊……”
和云儿笑着点头,在堂屋拿了个凳子搬到了厨房门口,“曹老师坐,我二婶的手艺是最好的!”和云儿转头看向正皱眉看着自己摆的凳子的二婶,走过去拉起二婶的手,“二婶,曹老师想尝尝咱们家的荷花糕还有莲子饼。”
莲荷恍然大悟,转身去拿刚刚做好的荷花糕,放到了厨房门口的高几上,“曹老师,这是刚刚出锅的,您尝尝,待会我再给您带回去些。”
“谢谢,我就喜欢这个味道。”曹子安捻起一块荷花糕,笑眯眯的吃着,“我同和云儿说了,今后还是每天请她送些来家里,我妻子挺喜欢这个味道的。”
曹子安将新出锅的荷花糕和莲子饼带走了,留下了一笔半个月的糕点定金。和云儿将其送至门外,目送着恩师离去,这才回到小厨房。看着正在灶前捧着前流泪的二婶,静静的塞了几根柴火棍。
“云儿呐,侬班主任真是个好人啊。”莲荷将钱收了起来,抹着眼泪对和云儿说道。
和云儿用力的点下了头:“二婶,咱们给曹老师的糕点里面多加点馅料,做的厚实点吧?”
二婶莲荷笑着应了,将和云儿赶了出去,“去看看侬娘,今早好了不少!”
和云儿回头瞧了眼被关上的厨房门,笑着走进了母亲的屋子。和云儿坐在临床前,看着母亲还在熟睡,便没有打扰,坐了许久才起身。将刚刚手上拿着的一碟子糕点放在了母亲的床前,这才轻轻的退出去。
秋风馆
“咱们秋风馆的红牌玉娘子今天不接客,去,把条子贴出去!”红娘将手上的白条递给了一边的小丫头,转身朝楼上走去。
秋风馆位于皋亭山南,向来是文人雅士常来之所。红娘为秋风馆老鸨,二十年前也在西子湖畔雅风堂当红头牌,后自赎其身,来到皋亭山,瞧好了一处风水宝地,建了秋风馆。玉娘子六岁被卖入秋风馆,红娘亲手调教至十六岁,螓首蛾眉,明眸皓齿,婷婷袅袅往台上一站,当晚便掀起破身高价之风潮。玉娘子当晚待客,一手好琴从房内流出,引得楼下众男客垂足顿首。
红娘行到三楼,在一房门口停下,门上挂一木牌,上书一“玉”字,可不就是玉娘子之屋?红娘展露出笑容,想着被自己好生调教数年的女妓,这些年在外的诗书之名引来了不少雅客,赚了不少钱财,心中的喜悦便将玉娘子每日必食运河鱼汤一令人颦眉的习惯抛之脑后了。
“玉娘子哟,开开门!”红娘敲了敲门。
玉娘子正穿着鹅黄秀兰的旗袍坐在床边抚琴,听到门口红娘的敲门声,叹了口气,站起来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