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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玉跪在案前,皇帝正拿着手中的折子翻看着,越看脸色越沉。
“这上面说的,可是真的?”皇帝放下了折子,目光如炬。
墨玉低头,“回禀陛下,上书皆有迹可循。”
皇帝合拢了奏折,面色不善的看向墨玉,“你兄长正好在查军粮一案,你却在此时递上此物……”
皇帝没有说完,但是墨玉知道,他这是在等自己辩驳。
墨玉低头,恭敬的朝皇帝磕了一个头,“臣不敢,江南道的淤泥原本并未影响航道,但是臣回京前,曾与江南住过小半年,当时江南的莲藕便比往日丰收。臣并未留心,只是着人多买了些莲藕制成藕粉以供使用,当时也着实留了些人在江南道,顺便监视叶府。”
“你继续说。”皇帝抬了抬下巴,脸上的神色缓了缓。
“其后便是前几日,臣于太极殿后殿再次听闻一年前黄河决堤,忽然想起江南道的莲藕如此鲜嫩,不似往常,便着人仔细查了查。”墨玉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曾抬起。
皇帝抿着嘴,低头看了一眼案上摆着的折子,“依你所见,派谁去清淤合适?”
墨玉顿了顿,微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回陛下,此人必定是陛下极为信任之人,墨将军正在查军粮的去处,此人必定是与此案无关的……”
你爱派谁派谁,反正你派出去的这个人,就算真的和丢了的军粮有关,也不能真的落实到他头上。你自己想吧。
皇帝摆了摆手,让墨玉下去了。
墨玉行了一个大礼,什么也没说,直接退了出去。
夏库还是第一次见墨玉在兴庆殿跪了那么久的,他看了一眼墨玉有些僵硬的走姿,示意一旁的小太监搀着墨玉。
“多谢公公了。”墨玉没有拒绝,笑着对夏库点了点头,慢慢的朝外面走去。
“令使可还好?”严安从一旁走了出来,走到了墨玉的身前,关心的看着她。
墨玉耸了耸肩,“并无大碍,多谢关心。”
严安点了点头,将怀中的药膏拿了出来递给墨玉,“我用过,效果不错。”
墨玉接过了药膏,对他点了点头,“多谢严统领了。”墨玉顿了顿,接着说道,“若是严统领对昨日相看的王小姐感觉不错……嗯,你或许可以去了解一下她的表哥。”
严安心头一跳,“令使知道些什么?”
墨玉耸了耸肩,“什么都不知道呢!”
严安看着被小太监扶着出去的墨玉,眉头紧锁,抬了抬手。
“统领。”一名龙鳞卫上前来。
“去查一查……王小姐的表哥。”严安抿着嘴,他不信墨玉会无缘无故的说这些东西。
……
第二日一早,皇帝就定了人去江南道清淤,人选就是秦王上官泽。
不少人都感到惊讶,都快入秋了,这个时候去江南道清淤,时间不对啊。但是没有多少人在意这些事情,一是被连城查的焦头烂额,二是没想到江南道清淤有什么可以警惕的,大部分的人都觉得是皇帝为了给长子镀金,这才安排的江南道清淤。
而也有人往别的地方想了,这个时候皇帝派了秦王出去,刚好避开了军粮一案,莫非秦王与此案有关?皇帝打算保秦王?
一时间,不少人都不安了起来,有的以为皇帝选定了上官泽,开始向秦王府投诚。也有的以为秦王胆大包天,做出这等不堪的事情,太令人心寒,开始与其保持距离。
皇帝将下面众大臣的脸色尽收眼底,起身退了朝。
“你今日貌似心不在焉?”皇帝扫了一眼严安,随口一问。
严安皱着眉头,他在今天看到皇帝选了秦王去江南道清淤,这才发现墨玉给自己挖了个什么坑,可是又不好不说。
“陛下,事关秦王……”严安低着头,压低了声音说道。
皇帝的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严安,眉头微皱,“说!”
严安抬手,示意龙鳞卫清场,然后才上前一步,对皇帝说道:“前日,家中母亲为臣想看了一门亲事,是王家的庶长女。”
皇帝点了点头,“这是好事,你是该成婚了。”
严安吸了一口气,“可昨日,臣发现这王家小姐与母族的表哥有往来。”
皇帝皱起眉头,虽然这个时代男女大防不那么严重,又是表哥,可严安既然这么说了,那必定是一个不小的问题。
“臣原本发觉此事时,并未深究,但……”严安叹了口气,他有些懊恼墨玉的提醒,可也有些庆幸墨玉昨日的提醒,“王小姐母族的表哥原也是官宦人家出身,但是数年前家道中落。”
皇帝表示理解,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哥配不上她了,家中的父母想要把她嫁给更好的,也是可以理解的。
“臣无意中发现,王小姐的表哥行迹诡异,并不像是避开人视线,而是……”严安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叹了口气,“陛下,此人,乃是曾经桑兰军左将军韩光的嫡系。”
韩光是谁,皇帝自然还记得的,这个曾经被自己治罪,却逃走了的叛将。
“你见到了韩光?”皇帝沉着脸。
“是,此人每日都会出入一个小院,这个小院……”严安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说!”皇帝沉下了脸。
严安不敢隐瞒,直接将这个小院里面经常出入一些生人的消息说了,而这个小院,是秦王妃的嫁妆。严安但是就觉得不对劲,韩光和唐氏可是姻亲,秦王妃的嫁妆小院里出入着与韩光有关的叛军,这桩事情可就大了。
“臣正犹豫是否要进去一探时,却见到韩光从那小院出来……”严安低着头,“当时,韩光手中还拿着一个首饰盒,径直去了极乐无间……”
皇帝的脸色很不好看,听到这里,他怎么还不明白。他最信任的儿子,他刚刚还把江南道清淤的工作交给他,他就在自己的脸上打了一巴掌。他收留了一名叛将!甚至还早早的和唐氏就牵扯在了一起!
“此事,不许往外说!”皇帝看了严安一眼,“去传墨玉进宫。”
“是……”
……
墨玉换上了黑袍,正坐在妆台前画眉。
“在画眉?”连城站在墨玉的身后,皱眉看着镜子中的墨玉。
“待会要面圣的,不能无礼,只是画个眉罢了。”墨玉冲镜子里的连城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青黛,“明日起,哥哥便不必这般无措了。”
“你昨日跪了那么久,今日呢?”连城眯起了眼。
墨玉耸了耸肩,“不知道呢,许是还要跪。毕竟不是我发现的韩光,不过若真是我发现的韩光,只怕此刻陛下已经看穿了我的把戏了。”
“严安不会说出去?”连城不放心严安,那可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据我了解,他不会。”墨玉笑着摇了摇头,靠坐在妆台上,“若是他说了是我提醒的,不仅我会被陛下怀疑,他也是。作为龙鳞卫统领,与墨玉使走的太近,这可不是一桩好事。以前我也做过一些试探,他并没有上报,想来今日这般大的事,他也不会。”
连城点了点头,“你心中有数便好,我便不多过问了,黄河岸边有一些百姓死因不详,我怀疑与军粮的沉没有关,这么多军粮,不可能一粒也捞不上来,只怕是有人挪走了。”
“这个罪名,不如也让秦王殿下背了?”墨玉勾唇一笑。
连城与她对视了一眼,眼中也带着笑意,“先做无头公案吧,到日后一并拿出来。”
“好呀,都听哥哥的!”墨玉笑着点头。
花浅敲了敲门,得到了墨玉允许,走了进来,“姑娘,龙鳞卫方才传话,陛下宣召。”
墨玉挑眉,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提剑朝外走去,“是龙鳞卫来宣的,想必陛下开始怀疑了,唐氏的那个案子不必压了,放出去吧。”
花浅应了声是,躬身退下。
“这几日怕是会辛苦些,为兄不能陪着你了。”连城抱歉的看向墨玉。
“没事的,陛下一时还离不开我,过了这几日便好了。”墨玉抬手,给连城理了理衣领,“哥哥一路小心,可别被人暗杀了,我让人随行在暗处护着你。”
连城拍了拍墨玉的头。
……
“臣,叩见陛下。”墨玉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严安站在皇帝的身边,神色复杂的看着墨玉,这明明是墨玉给他的情报,可他却无法告诉皇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墨玉受罚,这种滋味可不好受。
皇帝仿佛没有看到墨玉一般,拿着额一本书翻看着。
墨玉也保持着沉默,从回到长安的那一刻起,她就想过这样的可能,为人臣子者,绝不可能舒舒服服的干活。
墨玉安安静静的笔直跪了半个时辰,而皇帝也看了半个时辰的书,就连严安都快沉不住气的时候,才放下书。
“墨玉?你何时来的?”皇帝面露惊讶,仿佛才看见墨玉一般。
墨玉的身子动了动,她磕了一个头,回话依旧温和,“臣刚刚到,见陛下手不释卷,不敢打扰。”
皇帝挑眉,倒是很满意墨玉的识相,“快起来,今日之事找你来问个话。”
墨玉按着膝盖,眉头不动,缓缓的站了起来,拱手弯腰,“谢陛下。”
皇帝面色和悦,点了点头,“你可知秦王妃的陪嫁有几何?”
墨玉顿了顿,如数相告。
皇帝倒是没想到墨玉记得那么清楚,他挑了挑眉:“秦王妃于东市有一小院,院中居了何人,你可知?”
墨玉默了默,“涉及皇室,墨衣卫不敢擅专,未曾探查……”
皇帝一滞,皱起了眉头,他不好说墨玉这样不对,可心里的确不适。
“韩光,你可知他在何处?”皇帝眯起眼,看着墨玉。
墨玉一滞,惊讶的抬起头,“莫非与秦王妃有关?”
皇帝沉默不语。
墨玉的脸色愈加惊讶,诧异的僵住了,呆呆的看着皇帝,许久才反应过来,“求陛下降罪,臣并不知晓韩光也向秦王妃下了手,墨玉该死!”
严安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东西?她在说什么?
皇帝拧着眉头,面色不善的看着墨玉,“那日,刺杀你兄长的,是他?”
皇帝开始思考韩光为什么刺杀连城了,莫非韩光当年就已经参与到了私吞军粮一案?那么现在呢?连城是在三年前才入伍的,绝对不可能知道三年之前的事情。那么,与韩光有关的人,是否就是私吞军粮之人?
墨玉惶惶,仰头看向皇帝,“并非如此,当年,前任墨玉使沈自初,与微臣离开长安,曾遭受韩光的阻拦,当时墨衣卫死伤一片,血染山谷。”
皇帝有些茫然,他完全不知道还发生过这回事。但是很快的,他就想到了某种可能——
如果当年有人想要将沈自初收于麾下,沈自初自然不会特地与他说这件事,但必定会上报。可他没有,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人的身份,沈自初说了他也很可能不信。
联系到秦王妃的这个嫁妆院子,加上住在里面的韩光,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上官泽。
皇帝的心绪一下子乱了,他甚至都无心责罚墨玉的不称职,摆了摆手,让严安和墨玉都退下了。
除了兴庆殿,严安神色复杂的看向墨玉:“令使好手段!”
墨玉耸了耸肩,无奈地看向严安,“本就是无奈之举。皇室……如何插手?可我身为人臣,却不可尸位素餐,只好迂回前行。墨衣卫,从来都是陛下的眼睛与耳朵。”
严安眯起了眼,虽然不喜欢墨玉的这种手段,但是他并不觉得墨玉这样做不对。上官泽作为皇长子,又加封了秦王,居然还这样大胆的收用了叛将,甚至还暗杀沈自初。上官泽或许不知道沈自初的身份,但是在皇帝的眼中,沈自初就是墨玉使。
他的儿子得不到墨玉使的投诚,就要杀了人家,这可以说犯了是他的大忌了。更何况还是被自己的臣子无意中发现的,藏的这样深,甚至用时不短,上官泽只怕是……要失了圣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