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约定之期刚到,华府紧闭着的大门没有在第一时间迎来梁玉卿,倒是迎来了个谁都不认识的男子。
“这位爷,您……您找谁?”华府看门的小厮虽然开了门,但有些摸不准来人到底是好是坏,只得将人拦在门口。
“华清歌……可是在你们府上?”炎煜装模作样地问道。
小厮一听到小姐的名字,顿时心生警惕,正四处张望,思索帝师的人怎么还不出现的时候,就见到了自家老爷过来了,一颗心霎时间落了地。
“这位是?”华大人一瞧见炎煜,就觉得不是本地人,尤其是这五官长得与自己所见过的人大相径庭,遂并未走近,身体停在了一丈处。
小厮上前,恭敬道:“老爷,这是方才敲门的爷,说是要来找小姐。”
“找歌儿?”华大人又看了一遍炎煜,眼中带着戒备。
炎煜看得出来这两个人怕自己,镇定道:“我是受梁玉卿所托,前来带一件东西给清歌小姐。”
华大人大惊失色:“你,你说受谁所托?”就连讣告都出了,难道……帝师没有死?
炎煜神秘一笑,快速上前靠近华大人:“大人,这件事暂时还是秘密,所以还请您保密。我也是临时被他喊来将东西交给华小姐的。”顶着梁玉卿的名字,应该就不会阻碍自己见妹妹了吧!他早就迫不及待见到她了,若不是梁玉卿阻拦,此时他们应该相认了!也不知道妹妹见到自己,会不会很开心……
华大人此时听到梁玉卿的名字,一时间心情很复杂。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炎煜到了身前,被吓了一跳,没想到他的速度竟然这么快。缓了缓心神:“既然是帝师派的人,自然可以,请!”
炎煜一乐,跟在带路的小厮后面。虽然自己知道清歌住在哪里,但是第一次和转世的妹妹相见,炎煜觉得还是要正经严肃些。
身后的华大人赶忙去了房间,去找妻子问怎么一回事。
清歌听到小翠的禀告,说是有个男子来的时候,有些疑惑,又一听是玉卿派的人,这才放心。收拾好走出房间,走了两步,看到了院落门口的男子。
此时侧着身子看向院子里的果树。从侧面看,肤色较常人深些,面部眉弓颇高,眼窝深陷。
这个人……清歌突然想起来,自己曾在梦中见过!是他杀了自己!
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一种对于死亡的恐惧。清歌转身就要回房间。
“小姐,不见那人了吗?不是说是主子派的人吗?小姐都出来了,又不去见了?”小翠突然见到清歌转身,有些奇怪,但还是追上去。
炎煜听到动静,思绪收回,就看到了远去的妹妹,曾经的安安,如今的清歌。“妹妹!”见妹妹离开,炎煜焦急地转过身子大喊道。
清歌的步子的确因为这声喊停下了。站在原地踌躇,清歌一时间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她也想起来了,在梦里,她还叫这个人哥。梦里快死的时候,她曾对他说过,让他不要一错再错。
那种担忧,她还记得。
炎煜快速跑到了清歌身后,眼中带着眼泪,声音哽咽:“不打算回头看看我这个哥哥吗?”天知道他有多想这个自己视若眼珠子的妹妹。
几番挣扎,清歌转过了身子,看着这个样貌奇特的人,看着他眼中的复杂情绪,清歌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反应面对他。
炎煜看到清歌转身,此时心中只剩下欢喜,等着妹妹喊自己,却发现妹妹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激动。上前想要离清歌更近一些,就看到了妹妹后退的动作和眼中的惧怕,立马停了下来:“你别害怕,我是你哥哥呀,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清歌皱着眉头:“我不认识你。”清歌想来想去,只有这个答案比较好。“如果你来是为了将玉卿交给我的东西带来,那你交给小翠就可以了,但如果你是想来认妹妹的,我只能说我并不认识你。”
清歌的反应大大超出炎煜的预料:“不会的,我是你哥呀,难道你……”炎煜刚想问妹妹为什么不记得自己,就想起了另一件事,一时间说话有些咬牙切齿,“梁玉卿那家伙没有将记忆还给你!”一定是这样的,否则妹妹怎么可能不认自己!
想到这里,炎煜转头就走。
清歌见来人一副气冲冲要去打人的模样,担心给玉卿惹不必要的麻烦,连忙喊住来人:“你等等。”
炎煜就算是气急,妹妹的话还是听的,赶忙停下转过身子,疑惑地看向妹妹。
清歌思索片刻,走上了前:“你说的应该是前世的记忆吧?玉卿曾经给过我一颗珠子,他说那里面是我前世的记忆。”
炎煜愣了:“那你怎么记不起我?”
清歌此时也看出了自己这个哥哥并不坏,冷静回答:“他给了,但是我没要。”
“为什么?”炎煜看着这个转世的妹妹,一时之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清歌转过身,缓缓看了眼院子里红了的苹果,又看回了来人:“其实我记得你,在梦里,我叫过你哥,还记得我劝你不要一错再错。”
炎煜顿时激动起来。没错,没错的,前世的她死前就是这么对他说的!“是,你是这么对我说的!”
清歌向炎煜走近了一步。“我看得出来,你很在乎我这个妹妹,哪怕是没有血缘关系,你依旧很在乎。”现在的自己跟这个人,必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那当然,你是我妹妹这件事,谁都不能改变。”
“可是我已经忘记了呀!”
“你不是还记得一些事情吗?那就算不得彻底忘记的,而且就算你全都忘记了,就算你轮回转世很多次,我也会认你这个妹妹。”炎煜执着道。
只见清歌摇了摇头,淡笑:“可是没有了所有记忆的我,与你的过去是不相干的,更何况按照你们的说法,我已经转世了,那前尘往事,都已经过去了。”
炎煜觉得这样的妹妹很是陌生:“你不用急着和我摆脱关系的,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血缘、记忆,这些都做不得数的。”
清歌发现这个人很是固执:“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我的意思是,就算我记起了一切,我也是一个全新的我了,这一世我有自己的哥哥们,有自己的爹娘,也有了新的身份,不需要你再照顾了。”清歌其实并不讨厌这个执着于要认自己的哥哥。
这一句不需要再照顾,让炎煜一下子心都痛了:“你只是暂时不需要而已。”
“不,我全都不需要。虽然我年纪看起来没有你大,经历的事也多不过你,但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过去的就应该让它过去。我看得出来,其实你也很累,一个人若是背负了太多,心会很沉重的。”这是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之后,自己的亲身感悟。
被清歌戳中了伤口,炎煜突然觉得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坚持有些无意义,心疼地看向清歌:“可若是我不管你,说不准,这一世的你死后也会像普通人一样,消失在天地间。”前世若不是他们合力,哪有转世的她!?
清歌倒是看得很淡:“人不都要经历这些吗?就算是消失,也是命中注定吧……”
炎煜知道清歌如今只是限于这一方世界,并不知道天地间的法则,但妹妹既然这么说,他也无心争辩:“这可能就是上天对我害了自己亲妹妹的惩罚吧……好,既然你不想记起过去的事,那我便不逼你,也不再插手你的事,但能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吗?”
“请说。”礼貌且疏离。
“我想……我想再听你叫我一次哥。”炎煜也不知道,这一次的交流之后,多久会再见到,而今后见到又会是以什么样的方式。
清歌突然心疼起了这个男子。他已经知道了自己不记得过去的事,也不感兴趣,竟然还是如此执着地想要认下自己这个妹妹。究竟对妹妹有多深的感情,才会这样呢?
“哥,忘了过去吧!不要将我曾经的死怪在你自己的头上,努力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前世死前,我便有着这样一个未能说出口的希望。”清歌温柔地笑着,阳光下的笑容熠熠生辉。
听到这里,炎煜倏地落下了泪。看向清歌在阳光下的清丽容颜,炎煜感动不已,捂着脸哭了起来。高大的身子此时也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如释重负的感觉让他一下子觉得很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是的,没有人知道,自己究竟有自责。
母后说要他守着妹妹,照顾好妹妹,他失败了,而且是他自己将妹妹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无数个日日夜夜,都在回忆那天安安身死的情形,脑海中无数次地反复回忆安安的那句“哥,不要一错再错”,每念及一遍,就像是为心上了一条沉重的锁链。
无数个失眠的夜晚,这种沉重似乎已经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如今,没有了记忆但是活着好好的妹妹,竟然说要自己忘了过去,希望自己能追求幸福!这样的希望……解开了所有的锁链,心有些轻松地不像自己的。
猛地抱住清歌,炎煜像个孩子似得边哭边笑:“我是不会忘记你这个妹妹的!就算是死也不能改变这一切!”
小翠在一旁很是着急,忙要上前拉开男子,就被小姐一个眼神示意拦住了。
炎煜继而转换成了温柔的语气:“但是我会听你的,我不会再怪自己了,我要好好生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清歌松了口气,笑着拍了拍炎煜的后背:“那妹妹在这里祝愿哥你能早日找到。”
良久,哭够了的炎煜松开了妹妹:“那是自然,妹妹都如此优秀,做哥哥的不能丢妹妹的脸!”说完,嘴角扬起一抹阳光的笑容。他也不记得多久没有这样轻松的笑容了。
没有负担了,真好。
“我该走了,我的宝贝妹妹。哥在这里,衷心地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幸福,永永远远,安安稳稳的幸福,就像你曾经的名字一样,安安。”炎煜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
“好啦,知道了!我会的。”清歌虽然没有过去的记忆,但是炎煜对妹妹诚挚的感情感动了她,不由得也红了眼睛。
待炎煜离开院子门,清歌一转身就见到了院子里暗卫乱成一锅粥的样子,似乎正在找人:“影一,你们在做什么?”突然看到了几十个黑衣人,清歌一下子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影一此时见到清歌,突然松了口气:“主母,方才炎煜公子来和您说话没多久,你们就不见了。”
“不见了?”清歌有些好奇,自己就稳稳当当站在原地,怎么会不见了的?不过现在也没事了,“都散了吧,没事了。”原来自己前世的哥哥叫炎煜。
等到暗卫都走远,小翠疑惑道:“小姐,您前世原来叫安安啊?”最近跟在小姐身边,听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小翠都习惯了。
清歌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是这么说的?”
“是呀,那个炎煜公子说您过去的名字叫安安。”
清歌猛地从衣服里拽出了玉佩,低声呢喃:“难怪玉卿说这‘安’和‘歌’都是我。”清歌心中暗自一喜。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先前自己还因为这个吃过醋,误会过呢!想到这里清歌就觉得想笑。自己竟然生自己气!
“小姐,您乐什么?”小翠好奇问道。
“没什么,”清歌将玉佩揣进衣服,呼出一口气,“走吧,我们可以出门了。”
“小姐,现在要出门做什么?”
“当然是要看看最近外面发生了什么呀!一个月的时间,玉卿应该已经做了自己想做的了。”清歌朝着无人的地方喊了喊,“影一。”
“卑职在。”
“走,咱们去消息通,我要了解了解你们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