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嬷嬷看着太后渐渐变了颜色的神情,心下尺慌,猛地摇头道:"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太后娘娘,真不是奴婢呀,奴婢跟胡修仪无冤无仇,奴婢害她做什么?”
太后眼神微闪,她有些怀疑秦嬷嬷是不是因为她对胡梨的态度而做出这样的选择来。对着萧耀道:"皇上你也听到了,秦嬷嬷跟胡修仪无冤无仇,确实是没必要去害她。”
萧耀心中一寒,越发认定太后是在维护秦嬷嬷,"既然母后这样说了,那以后秦嬷嬷就不要踏出慈安宫半步,否则儿子直接将人送走了。”
太后脸色大变,盯着萧耀道:"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儿子什么意思母后还不明白吗?秦嬷嬷是母后的身边人,儿子不便惩罚,可秦嬷嬷若是离开慈安宫,就别怪儿子不客气了。”
太后脸色一白,这是第一次在萧耀这个亲生儿子身上感受到帝王的威严,一时被呛住,说不出话来。
萧耀冷冷地看了秦嬷嬷一眼,眼里的杀意吓得秦嬷嬷一个哆嗦,忙低下头去,不敢出声。
盯着萧耀离开的背影,太后眼角泛红,呢喃道:"这就是哀家养的好儿子。”
秦嬷嬷对着太后磕头道:"太后饶命,都是老奴鬼迷心窍,老奴也不知道那两个人会对修仪娘娘不利呀。老奴就是看那两个妇人生得利落,多嘴问了一句,奴婢真不知道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太后心灰意冷,也没去想秦嬷嬷话里的意思,她只想着,她辛苦养大寄予厚望被依为终身之靠的儿子被另一个女人霸占了,他竟为了另一个女人来斥责她,来威胁她身边的人。如果说以前她对胡梨只是不喜欢,如今则变为深深的厌恶和隐藏极深的恨意了。
胡梨却对此一无所知,稳婆的事交给萧耀她只要知道结果就行了,所以在知道萧耀去了一趟慈安宫后,诧异地挑了挑眉,是太后要对她不利?留子去母吗?她什么时候这样碍太后的眼了?
等到杜康打听来消息,胡梨才暗暗松一口气,虽是惩罚秦嬷嬷,可要让胡梨相信秦嬷嬷所为是受太后授意还缺了些什么。就像前头的感觉一般,她慢感觉到太后对她不喜,可这种不喜远没差到要除掉她的地步,这其中必有什么误会。于是吩咐杜康去细查秦嬷嬷这一年多的行踪来,要从宫外找人进来,只待在宫里可做不到。
不过一天偏殿就收拾好了,第一个住进来的便是带着孙子的全婆子。
看着被陈三娘带进来的全婆子祖孙,胡梨细细打量后暗自点头。中等个头,不胖不瘦看着挺精干的,一身浆洗得发白的蓝色粗布衣裙,旁边牵着的小孙子只到她腰间,也是一身蓝色布衣,十分整洁,乌溜溜的眼珠小鹿一般,让人看了心生怜惜。
眼神清明,长发被一块碎花蓝布包着,只插了一只桃木的祥云纹簪子,极是朴素,发间隐约可见银色,看面容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
全婆子迎着胡梨的打量,神色虽有些紧张,可却努力装作镇定的样子,一丝不苟的带着孙子跪下行礼,"民妇见过娘娘。”
胡梨忙让陈三娘将人扶起,笑道:"不必行如此大礼,全嬷嬷愿意进宫助我生产便是我的贵人,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全嬷嬷看着胡梨那明显偏大许多的肚子,直接问道:"请恕民妇大胆多嘴问一句,娘娘怀孕几个月了?”
"已有八个月了。”
全嬷嬷眼里闪过一丝担心,不应该呀,这位娘娘身子并不见多么丰腴怎么肚子这么大?难道都养在孩子身上了,那走这一趟只怕有些莽撞了。
"不知民妇能不能上前摸一摸娘娘?”
胡梨挑了挑眉,安静立马上前挡在胡梨身前,谨慎地盯着全婆子。
全婆子紧张地抿了抿嘴,"民妇就是想摸一摸娘娘的骨骼,这骨骼过细的妇人在生产时总要艰难一些,孩子就不能养得过大了。”
安静回头看了胡梨一眼,胡梨点点头,才让开。
全婆子上前,先从胡梨手腕摸起,动作很轻,稍稍一探就移开,随即是肩膀、两胁和盆股,一一触碰后就后退到孙子旁边,重新牵起孙子的小手,慢慢地握紧,这位娘娘骨骼纤细,这胎怕是难了。
"娘娘这后两个月可不能多吃了,您这肚子有些大了。”
全婆子认为她说得已经是很保守的了,这肚子哪是有些大,是特别大好不好?别人双胎跟这都差不多。
胡梨心里也存了好多疑惑,她也觉得自己肚子太大了些,可御医和史嬷嬷都说没问题,陈三娘把脉也说没得问题,没想今天终于碰到一个觉得有问题的人了。忙道:"嬷嬷也觉得我这肚子过大了是不是?我每日吃五餐,早上大多吃鸡蛋、牛奶、玉米面饼或者高粱面条子,上午巳时会用一些点心,中午只半碗饭,鱼虾类和鸡肉吃得多一些,下午睡醒会喝碗银耳汤和糕点,晚上吃的跟中午差不多,不过蔬菜吃得多一些,睡觉前最多喝一碗牛奶,别的都不吃的。”
她学的是专业的营养学,吃什么长肉不长肉记得太清楚了,所以自从怀孕以来就很少进食脂肪含量高的食物。只是没想到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这肚子还是跟吹了气似的涨了起来。
全婆子听了微微蹙眉,这还真不怎么多,只得道:"那娘娘以后多动一动,这肚子可不能再长了。”
胡梨抚着肚子,也露出担心的神色来,这里的医疗水平真是太低了,生孩子就真跟进鬼门关似的,让她越想越害怕。
"这是您孙了吧,多大了?可有读书?”
全婆子看着身边乖巧的孙儿,笑得慈蔼,"正是民妇孙儿明哥儿,虚岁六岁,正是好玩的年纪,哪能静得下来读书呢。”
胡梨见明哥儿脸上闪过的一丝失落,再看全婆子祖孙俩的穿着,想来是生活拮据,这个年代读书可不便宜,先不说交给先生的束脩,单单是笔默纸砚每个月的花费也是不小。
"嬷嬷若是能保我和肚子里孩子的平安,以后你孙子读书不成问题,若真是读书的苗子,中了秀才我给他找个先生。”
全婆子呼吸一粗,握紧的手更是紧紧攥着衣摆,激动得两眼放光。小男孩瞪大了眼,先是看着胡梨,眨眨眼,忙又转头看着自家祖母,一脸激动,却能忍着不出声打扰祖母。
胡梨见了更是生起爱才之心,对着小男孩笑了笑。
明哥儿再也忍不住地紧紧握住祖母的手,全婆子深吸一口气,"老婆子一定竭尽全力保娘娘和孩子周全。”
胡梨长松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自己生产之事总是心有不安,能得一份保证,她仿佛就能安心一些似的。
对着小男孩笑道:"明哥儿,你可要努力了,如果十五岁之前能考上秀才,我就给你介绍个先生。”
小男孩用力地点点头,说出了进宫以来的第一句话,"我一定会在十五岁之前考上秀才的。”
胡梨笑了笑,这小家伙还不到六岁,正是启蒙的好年纪,十年时间如果考不上秀才,也不值得她出面为他找个先生了。
第二日,史嬷嬷回宫,带来了一个年近四十的婆子和一对母子,都穿着簇新的细布衣裳,头上插着金簪子。看着年青妇人抱在怀里的小孩,胡梨诧异道:"这两位都是稳婆?”
史嬷嬷笑着道:"这位蔡婆婆是六安坊那一片最好的稳婆,有二十多年的经验。这年青妇人是她儿媳妇,怀里抱的是不足周岁的儿子,刚好是祖媳孙三代。奴婢跟蔡婆婆说了主子的事,蔡婆婆便痛快地带着儿媳妇和孙子进宫做陪来了。”
胡梨嗔了一眼,"嬷嬷也真是的,外祖母介绍的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不成?你这样做特霸道了些。”这蔡婆子跟全婆子的情况完全不同,全婆子家里只有祖孙俩,全婆子进宫一待就得一两个月,孙子无人照看自然得一同带进宫来。可这家一看就不是那样的情况,将人家儿媳妇和孙子拘进宫便有要挟之嫌了。
不等史嬷嬷解释,蔡婆子就接过话来,"回娘娘的话,这是民妇的主意,这位嬷嬷将娘娘的情况跟民妇说了。民妇也是女人,娘娘如今的担心民妇和民妇儿媳妇都经历过。您如今最不宜的就是忧思过重,民妇祖孙三代进宫只要能安娘娘的心,哪怕是一点点儿,也是值得的。而且民妇这儿媳妇才生产完不久,孩子生下来足有八斤,可贞娘也不过花一下午的时间就生下来了,有她在,您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就是。”
年青妇人屈膝应是,看得出两人都是经过指点的,礼仪规矩比全婆子祖孙要好许多。
不说别的,单这蔡婆子这劝人的功夫就将胡梨说动心了。自从怀孕,胡梨就没有跟同类人交流过,她身边侍候的只有史嬷嬷有经验,可史嬷嬷的经验那都是老黄历了。如今能有个刚生产完的年青妇人咨寻,对现在心下忐忑的胡梨来说真如场及时雨一般。更何况,看到祖孙三代都在这里,胡梨心头确实是更安定一些。
暗暗唾弃自己一番,便让三人回了偏殿,送了好些小孩的衣裳项圈手镯之类的,还派了个浆洗的婆子过去。这婆媳俩手都细嫩白皙,显然是不怎么做粗活的人。
有了两个经验丰富的稳婆坐镇,胡梨觉得自己晚上睡觉都踏实了一些,人交给史嬷嬷她也放心。天气晴好时就叫上贞娘抱上孩子到花园里散步,问一些关于生产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贞娘人如其名,十分的贞静,话不多,每说一句似乎都要思考一圈似的,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极放心。
"民妇当初怀元哥儿时,肚子其实并不大,民妇还担心这是个体弱的,在家里还背着婆婆偷吃过东西呢。还好婆婆发现得早,否则这家伙还不知道要长多大呢。娘娘您也别担心,有些人跟您一样,看着肚子大,其实大多是羊水,这样的情况反倒是好生,不怎么痛的。”
不得不说,蔡婆子带贞娘进宫真是帮了胡梨大忙,她在贞娘的开解下压在心头的阴霾也渐渐消散了许多。
萧耀再来长乐宫时自然发现了胡梨的气色更好,平日紧锁的眉头也慢慢松开了,得知是贞娘的功劳,便高兴地派人送了赏赐过去。胡梨见了,怕全婆子有想法,又选了些祖孙俩得用的东西送去,得了全婆子好一通感谢,对胡梨也更是上心,每日三趟的散步都陪在一旁。
时间就这样滑到了中秋,胡梨本打算放蔡婆子一家一天假,让她们回家跟家人团聚的,可蔡婆子直接拒绝了。于是胡梨就想着中秋大家一起过好了,反正她也不能去参加宴会。
八月十五一早,胡梨就让桃红将案板抬到花园里,将全婆子祖孙和蔡婆子几个都叫上,大家一块做月饼。端午的粽子都被紫苏给浪费了,今儿可得补回来。五仁馅的、红豆沙馅的、蛋黄馅的、莲蓉馅的、腊肉馅的、各种果浆馅的,十多种馅料一一摆开,看着甚是壮观,不说全婆子,就是蔡婆子脸上也露出好奇的神色来。
被叫来的刘厨娘更是喜笑颜开,拿出十八般武艺,揉、压、碾、摔,一套动作下来,只看得人眼花缭乱。倒把先前的拘谨给忘了个干净,特别是明哥儿,进宫十多天了,与长乐宫的众女也熟悉起来,慢慢地放开性子,见了案桌上各式各样的模子,得了刘厨娘的允许便好奇地拿在手里观看。
全婆子在一旁教他认识各种花绘图案,自从得了胡梨的承诺,全婆子对明哥儿的教导更是用心来了,明哥儿也聪明,重复一遍就记得差不多了。
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幕,胡梨嘴角一直勾起,这过节还是得热热闹闹的才好玩。正要说话,肚子就传来一阵抽痛,疼得胡梨轻哼一声。
一旁的安静忙上前,"主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