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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孟琦琦没有睡,裹着一条大披肩,窝在沙发里,眼神里全是盘问。可吕一帆真的好累,整个晚上都在揣度人心。如果人心可以量化的话,他现在就去编个模型,算出最优区域,那样他就不用左右权衡,瞻前顾后了。相比之下,女人们的小心思倒显得有点愚蠢可爱了。
“怎么还不睡啊?宝宝跟着你熬,以后也成夜猫子了。”他拿出仅剩的一点气力,温柔地对孟琦琦说。
孟琦琦还未张嘴,眼圈儿先红了,紧接着泪珠滑落。
吕一帆心说坏了,一时半会儿哄不好了,不由皱了下眉头。
可惜孟琦琦太善于捕捉别人的微表情了,她在委屈之余仍然斟酌着用词,“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吕一帆上前搂住她,“这不是回来了吗?”
孟琦琦心想,也不看看几点了,从出门到回来差不多快六个小时,干什么也绰绰有余了。问题是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呢?可话到嘴边却成了:“我忽然发现,在香港我只有你……”
吕一帆心里忽然就软了,他把孟琦琦揽在怀里,说:“我在香港也只有你啊。”
婚礼一天天临近,孟琦琦的身子也不再轻便,还好吕一帆主动包揽了所有的准备事宜,大到酒店婚车的安排,小到请柬喜糖的采买,孟琦琦安心做起了甩手掌柜,只等着最后拍板选定款式。如果不自寻烦恼的话,她真的蛮幸福的,姥姥说过“不计较、不比较”,或许她还应该在加上一个“不在乎”。
姥姥毕竟岁数大了,家人几经权衡,还是决定不带老人来回折腾了。孟琦琦有点遗憾,一再叮嘱婚庆公司的摄像师,要全程记录,不要错失任何细节。仔细想想又觉得难受,到时候全家人都来了,却只剩保姆陪着老太太,为此又不知哭了多少场。
吕一帆此时正为复杂的家庭关系心烦不已,他本不想通知姐姐一家,没想到这夫妻俩却异常积极,提前一周就跑过来帮忙,他姐姐难得展露温情的一面,说:“小弟啊,不管以前怎样,我们都是最亲的亲人,你的人生大事我们怎么能不上心呢?你妈妈最焦急了,可你也知道爸爸现在身体不太好,这时候还不得靠我们?哎,你哥哥要是还活着就好了,我有时候就想,他长大了肯定就你这个模样,那得有多少小姑娘喜欢啊……”
说着眼泪便骨碌碌地滑了下来,吕一帆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却也第一次对姐姐产生出一点点的怜悯,他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姐姐接了,一擤鼻子说:“你看我,你大喜的日子尽乱说话。你看有什么需要忙活的尽管说,我和你姐夫来,就是帮你打下手的。”
吕一帆心说真的只是帮忙吗?可之后的几天看他们也没作出什么幺蛾子,不由松了一大口气儿。
至于孟琦琦家里最头疼的就是小舅一家,到现在为止他都没给出准信儿,到底带哪个老婆出席。倒是孟琦琦的小表弟,很知书达礼,跟吕一帆协调说:“我这边就代表我妈妈了,我这边也没什么好介意的,全听姐夫安排。”
小舅这边安排好了,大舅一家和丈母娘那里又起了争执,互相指责把老娘一个人留在家里,加上孟琦琦情绪不稳,眼泪说喷就喷,吕一帆的脑袋简直要炸了!
幸亏齐修远和亓蕊提前跑到深圳陪孟琦琦,迅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吕一帆随手拍给孟琦琦一张信用卡,说:“想怎么花,就怎么花!”那一刻他忽然理解了那些油腻老男人的花花肠子,花钱可比花心思省心多了。
比起始终波澜不惊的齐修远,亓蕊显得特别开心,“终于可以抛夫弃子,过两天逍遥日子了!哎,琦琦,要不要给你办个单身派对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了,以后只能围着一个男人转了。”
“嗨,你这是自己想放纵吧?”齐修远无情地揭露道,“看看,这婚后得有多压抑啊,孟琦琦,我对你的未来表示深切的同情。”
亓蕊笑道:“齐修远,现在可就剩你了,要不你就从了你那小师弟吧!”
齐修远摆摆手:“饶了我吧,我们谁也不要祸害谁,专心为祖国科研做贡献吧!”
三个人一起做spa,一起做美甲,一起美容美发,仿佛回到刚来香港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就连吕一帆打来的电话也显得有点多余,他在那头抱怨道:“婚庆公司的人都是废物吗?最后还得我亲力亲为,幸亏也就结一次!”
孟琦琦怼他说:“那本来你想结几次?”
“本来啥,你在外面爽够了没?小心别玩得太累了。”吕一帆这时的抱怨让孟琦琦特别受用,脸上忍不住挂着得意洋洋的笑容。
亓蕊在一旁羡慕不已,“看看,这就是爱情的酸臭味!”
齐修远拿胳膊顶她一下,“说的你和你老公不酸臭了似的。也不知道是谁经常在朋友圈里暗戳戳地撒狗粮。”
“哎呀!我们老夫老妻的怎么跟人家比嘛……”亓蕊想了想,还是不多说什么了,谁结婚的时候不是烈火烹油般满怀憧憬的,可是再甜的爱情也会有嚼没味儿的那天,亓蕊不愿以过来人的姿态去揭露生活的真相,说什么要打破幻想,降低对爱情的阈值。这种时候不该要锦上添花,多多捧场吗?
反倒是孟琦琦忽然就变得忧心忡忡起来,“说实话,我从来没幻想过跟一帆会这么顺利,顺利到有点不真实。我俩从来就没有探讨过婚姻和未来,去年旅游一冲动,别人一起哄他就求婚了,然后就有孩子了。我俩都不是不理智的人,可唯独这件事好像有点糊里糊涂的。”
亓蕊笑道:“糊涂就对了,想太清楚就结不了婚了。你知道为啥年龄越大越难进入一段关系吗?就是缺乏冲动,或者呢,好不容易有冲动了,但两个人的冲动节奏不一致,结果就错过了。琦琦,你应该庆幸,你俩还能冲动到一起。”
“嗯,怎么说呢,这种感觉有点像张爱玲笔下的《倾城之恋》,范柳原是白流苏能遇到的最好选择,而白流苏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巧合。”
齐修远大学的时候和孟琦琦一起看过《倾城之恋》的电影,还有林青霞演的《滚滚红尘》,当孟琦琦在一旁唏嘘不已的时候,她只一句渣男便盖棺定论。果然长相出众的男人对女人而言都是祸害。
“吕一帆这小子耍什么花花肠子了吗?”齐修远横眉倒立,义愤填膺地问。
孟琦琦忙解释:“那倒没有,只是我会没来由的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男人都会出轨吗?”亓蕊接住孟琦琦的话茬,她知道齐修远未必能理解人妻的烦恼。从怀孕到养孩子,无论感情多深厚的夫妻,两性关系都会经受极大的考验,女人要经历从内心到身体的变化和疼痛,男人怎么可能都感同身受。
孟琦琦读懂了亓蕊的眼神,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怀疑什么,我只是对人性没有把握。离金钱太近的行业,诱惑自然多,谁也不是圣人。”
亓蕊看了眼不作声的齐修远,笑着对孟琦琦说:“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一样适用于婚姻,我相信对于你们两个来说,物质基础已经足够了,如果他想选择花花世界,完全可以不结婚啊,那不是更方便吗?既然他选择和你安定下来,说明你能满足他对家庭的向往。而且一般越是优秀的人越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值得尝试。这两天短暂接触下来,我觉得你老公骨子里还挺传统挺正派的。孟琦琦,你要对自己有信心,相信自己的眼光,至于还没有发生的事,没必要提前纠结。”
孟琦琦心里并没有好受很多,仿佛手里攥了一把流沙,握紧也不是,松开也不是。
亓蕊拍拍孟琦琦的脸蛋说,“要不我怎么说要搞个单身派对呢,你这就是婚前恐惧!”
齐修远在一旁补刀说:“琦琦这也不算婚前了啊,不是早领证了吗?对了,到底是娃先还是领证先?”
孟琦琦白她一眼骂道:“讨厌讨厌!奉子成婚好不啦!”
亓蕊也马上调转火力,调戏齐修远说:“你还说琦琦呢,别哪天也来个奉子成婚,吓我们一跳!”
齐修远一抬下巴说:“把话撂这儿了!不可能的!”
亓蕊故作惊讶,“不会吧,还真不打算结婚了?还是说你一直在我们面前伪装,其实是生性不羁爱放荡?”
齐修远哈哈道:“被看穿了,没办法,后宫庞大,每天得叫号。”
婚礼前一天晚上,齐修远和亓蕊拦着吕一帆,怎么也不肯让他进屋。
“不是明天才拦门儿吗?今天怎么就开始了?”吕一帆说着摸摸裤兜儿,红包还没准备好呢。
亓蕊笑着说:“这是我们北方的规矩,有什么悄悄话等明天迎进门,被窝儿里慢慢说。”
吕一帆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也没什么悄悄话,就是来看看她。行,你们都早点睡吧,咱明天见哈。”
然而这注定是个未眠夜,亓蕊帮着安排好孟琦琦的父母亲戚,只留下齐修远陪着孟琦琦住在她深圳的公寓里。
两个人静静地躺着,互相说着快点睡吧,却谁也不肯先睡着。
终于,齐修远问:“琦琦,你是不是还有心事?”
孟琦琦动容,人生有时候很奇妙,有些人也许不会一直陪在身边,但是无论何时何地,一回首她总在那里。年轻的时候总是爱交朋友,可等到年岁渐长,却发现真正的朋友依然还是年少时的那一个。
“远啊,如果爱情也能像我们的友谊一样,不会担心有一天走散,那多好啊。”
“那怎么能一样呢?爱情啊、婚姻啊,都需要牺牲自我,去成全彼此。可友谊就像爬山时同行者,各有各的负重,必要的时候互相拉一下,但是不会捆绑在一起,所以我们依旧是完整的自己。”
“完整的自己……”
孟琦琦嗫嚅了许久,终是不吐不快,“有件事儿闷得我发慌,可我始终不敢直接去问吕一帆。我发现,他的前女友,现在成了他的合伙人……”
“你怎么发现的?”
“其实都不是我主动发现,而是他前女友主动找上门来……哎,说来话长了。年后有个女客户找我买保险,开口很大。这么大的客户我怎么可能不上心呢?”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准得可怕,孟琦琦有天随手搜了吕一帆的公司主页,果然看到了缪娜梁的照片和简介,尤其简介中m行的实习经历,如同一道闪电照亮她脑中那些不连贯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