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母亲离开,这处偏僻的院落每天都会有新的丫鬟与仆人,青色与蓝色布衫相互交织,来往不绝。
落儿坐在树下,一身发白的衣衫从母亲离开后未曾更换过。
似乎,这样一来,母亲很快就会回来,回到自己的身边。 清亮又利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落儿公子,管家派我们过来伺候您。”
落儿连眼皮都没有抬起,视线定格在手中的书卷上,金色的银杏叶落在书本上,带着翩然又茕茕孑立的孤高姿态。
“我会穿衣洗脸吃饭,不需要任何人伺候,你们把我的母亲还给我。”
清冷的嗓音,满是倔强的孤高,无力的争辩,却起不到任何作用,母亲不会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重新回到这里。 这处偏僻的院落,承载了许多美好而温馨的过往,可是如今,那美好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都是因为那个自称为老爷,却从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一切都是他搞得鬼,一切都是因为他。
身形纤长的丫鬟,一身漂亮的青葱罗裙,站在落儿面前,还比他高出两个脑袋。
丫鬟并不像母亲一般,喜欢蹲着与他说话。 而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孤单的自己,好似自己是尊贵的神明一般。
那高傲而自大的语气,听在心头,只感觉越发刻薄与虚伪。
“落儿公子,管家说了,母亲现在陪在老爷身边,不方便过来。”
落儿坐在树下,微微仰着脑袋,却并不看面前的丫鬟。
来来走走的人太多了,能让他记下来的却很少。 铃儿那天真的面庞,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也许很多人看第一眼便注定接下来的相遇与纠葛。
轻轻冷冷的声音,不似一个年幼的孩子,而如成熟世故的大人一般。
“母亲有说什么话吗?她让你们过来的吗?”
丫鬟突然沉默下来,身边跟着的仆人受到示意,低垂着脑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说道。
“这……这……我们就不知道了。落儿公子,我们都是做下人的,请您别为难我们。” 落儿将书本啪嗒一声放在地面上,随即落然站起身,冷冷扔下两句话。
“请你们离开,这里不需要你们。这院落小,装不下这么多人。”
转身回到房间,将房门紧紧阖上。
后来,老爷不再派遣丫鬟与仆人来到这个院落,只是有负责餐饮的厨娘会给落儿按时送饭。
偶尔有学堂的师傅,背着纸糊的背篓,独自往这院落,却也只是站在门边。
自从母亲离开,父亲夜从未来探望过他。
管家偶尔过来,奉命送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然后行色匆匆快速离开。
没有孩子愿意与清淡的落儿玩耍,落儿因此变得越来越孤僻。
不喜欢离开这座偏僻却盛装着温馨回忆的院落,也不喜欢接触其他的孩子。
老师傅来了,也不敢进入院落里面,只是站在门边,将讲桌支好,循序渐进的讲解。
落儿坐在院落里面,师傅站在院落外面,两个人一问一答,相互交流着。
时间在生活与学习间不断更替,流逝的日子像是凌乱的落叶,堆积的越来越多。
落儿从少年到达弱冠的年纪,也不过眨眼之间。
落儿像是一个隐形人一般生活在金府的一角,不知道母亲住在何处,也不知道父亲何时会来看望自己。
一切都如往昔平静,平淡的如毫无波澜的水面。
直到有一天,许久不见的丫鬟再次登门。
夜色十分深沉,即使是清风,也因为冰冷的夜变得有些萧瑟刺骨起来。
深夜,本应该是万籁俱寂,人们安静休憩的时间。
丫鬟却不知疲倦,披着毛绒披风,带着宽沿帽子,一脸肃穆的敲了一阵门。
落儿躺在床榻上,听着敲门声,似乎早已习惯。
从床上起身,穿好外衣和鞋袜,套了一个大大的斗笠。
提着红色的灯笼,不言不语,望门口走去。
丫鬟没有收到肯定的回复,没有再等待,而是直接推门而入。
像是平常一般,落儿总是留着门,生怕母亲回来找不到家。
夜晚的咚咚声敲打在落儿的心头,带着熟悉的规律与节奏,让他以为这是那熟悉的呼唤。
落儿走到门边,便立刻认出面前丫鬟的身份。
幼时的许愿与祝愿,在脑海中浮现。
落儿望着许久不见的身影,有些感叹,不知从何说起。
丫鬟出落的十分漂亮,身形窈窕,步步的移动间,裙角翩飞,摇曳生姿。
夜色下,那一抹亮色好似优雅绽放的白莲花,径自生长,优雅,展露一切优美。
不待落儿出声,丫鬟已经率先开口,提及此次的真正来意。
“我知道,你喜欢铃儿小姐。”
夜色下,那道轻柔声音格外明显。
虫鸣似乎在一瞬间隐匿,耳边只回荡着丫鬟那柔弱确定的话语。
明明是十分柔软的话,掉落在心间,却带着不一般的郑重与深沉。
清雅的嗓音,带着一分浑不在意的无可奈何。
“如此又如何呢?”
是啊,即使喜欢又能如何呢?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向来是爱情经历中最大的败笔。
丫鬟听着落儿有些无力的回答,心中暗自窃喜,看来这次的事情会极为顺利。
显然,落儿已经被喜欢蒙蔽了头脑,无法正常思考。
只要自己适当的牵引,他便会悄悄听从自己的指挥,毫无意识顺从自己的操控。
“铃儿小姐很快会来到金府,届时我会帮你的。”
落儿听到那深刻的名字,心脏不受控制的轻轻跳动着。
很快回再见到铃儿,日思夜想的人儿,不知何时逐渐取代了自己对于母亲的思念。
太过于欣喜,太过于喜欢,连心跳都不敢跳动的过于激烈,生怕被丫鬟听到自己真实得心意。
“为何?因为我们是幼时的玩伴吗?倒也称不上是玩伴!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目的,不妨一说。”
夜色下,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丫鬟却摘下帽子,低着脑袋,轻轻薄薄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缥缈而虚幻。
“落儿真是越发聪明了,我真是替你开心。你喜欢铃儿,我喜欢公子,皆大欢喜,不是吗?不止如此,我知道你讨厌老爷。毕竟,他不顾你的意愿,强行分开你和你的母亲。我的目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不过是整个金府罢了。只要你肯配合,我会想办法让你和你的母亲相见。”
话语中的欲望,是那般直白与干脆,没有丝毫的隐藏,这让一向清淡的落儿不自觉心生两分赞叹。
只要能不费力气见到母亲,金府其他的事情与自己又有何干系呢。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