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初秋,法门寺后山上一片桂花林里飘来阵阵甜香。
雾知夏靠在一个艾绿色金绣蝙蝠大迎枕上,一头浓密的青丝披散着,小脸苍白,烟眉微蹙,樱瓣泛着不自然的白。
她听到了夏氏的话,安慰道,“母亲别急,我们会回去的,不过,不是现在。” 夏氏可是急得不得了,她连忙在床边坐下,“夏姐儿,母亲横竖是不怕什么了,可你不一样啊,你还没有议亲呢,要是让外头的人知道,是老太太不带你回去,以后可怎么得了?”
夏氏一急起来,就六神无主,她腾地起身,“不行,我得派人去跟老太爷说一声。”
老太爷是大姑娘的嫡亲祖父,肯定不会不管这件事。
“母亲,不必了!”雾知夏牵住了夏氏的袖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们在法门寺多住两天再回去。”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皇后娘娘和大公主今日午后也将会来法门寺。 皇后娘娘生下大公主后,多年无子,而彼时,皇后娘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身孕,跑到法门寺来求子,谁知,在后面桂林中的时候,一脚滑下去,好不容易得的一胎没了。
若是她能救下皇后,若是皇后能够生下男胎,中宫之子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将来这皇位,还有萧和的份吗?
雾家的马车在出山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了皇后的仪驾仪舆,不得不等在一边。
“外祖母,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去法门寺进香的吗?”雪碧柔好奇地问道。
马氏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早知如此,她也留下来,若是不能见到皇后娘娘,哪怕能够入皇后娘娘的耳,也不一样啊。 真是便宜了那对母女了,想到这里,马氏吩咐容嬷嬷,“留两驾马车,让大太太和大姑娘赶紧回来!”
容嬷嬷也觉得不能让那对母女留下来,若是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以后这对母女,还会把老太太放在眼里吗?
皇后的车驾既已入了寺庙,外围便由禁军亲卫接管关防,容嬷嬷派的人,根本进不去,不由得急了。
这些,雾知夏根本不知道,午后,阳光正好,雾知夏和夏氏收拾妥当之后,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和大公主正在后山赏桂花,两个小太监在地上铺了一层干净布,用一根竹竿在打桂花。 听说是雾家的大太太和大姑娘求见,皇后娘娘笑道,“我正说,这里清净,连个说话人都没有,她们既然有心,就请进来吧!”
“母后,我们去那边看看,那边的丹桂好看!”
大公主十二三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她看到北面一片丹桂,层层如宝盖,枝头点点如金粟般,浓香馥郁,如红霞印染,激动不已。
“好好好,过去看看!”
皇后只得了大公主这一个孩子,平日里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一次,若不是大公主要来法门寺求菩萨赐给她一个弟弟,皇后都不会来。 大公主松开了皇后的手,朝丹桂林跑过去。
皇后走在后面,她目光不离女儿,似乎被女儿的兴高采烈感染了,脚步不由得加快。
“皇后娘娘小心!”奚嬷嬷眼见皇后娘娘身子一歪,朝坡下滚落,她话音未落,就冲了过去,拿身子垫在了皇后娘娘的身下。
“母后!”大公主吓得面无血色,她朝皇后冲了过去,连忙将皇后扶起来。
“我没事!”皇后突然脸色一白,身下一片湿热,她顿时一动不敢动,那种熟悉的感觉传来,令她面如死灰。
宫人们顿时都乱了,有的人去请太医,有的去备步辇,奚嬷嬷让人将皇后抱起来,朝院子里跑去。
雾知夏和夏氏正好赶上了,她看到皇后的裙摆上染红的血渍,心头一沉,连忙提起裙摆,快步跟了过去。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奚嬷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看到雾知夏和夏氏跨步进来了,她很不高兴,朝旁边的一个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过来福了福身,“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请雾大夫人和大姑娘改日再来。”
雾知夏没有理会这宫女,她疾步走到奚嬷嬷跟前,“嬷嬷,我外叔祖是享有大夏神医之称的王神医,我也略通医术,皇后娘娘情况危急,还请嬷嬷允我为皇后娘娘诊治。”
奚嬷嬷看着这个不怕死的小姑娘,气得笑了,“雾大夫人,请带令媛离开。”
雾知夏根本没有指望奚嬷嬷能够答应,她看向面色惨白的皇后,坚持道,“皇后娘娘,若您再耽误一二,这一胎将不保!”
此言一出,满屋惊然。
大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后娘娘,眼泪夺眶而出,是她害死了弟弟,若不是她要来法门寺,母后就能在宫里安心养胎。
皇后没有说话,身为皇后心腹的奚嬷嬷知道皇后想问什么,代问道,“雾大姑娘能够救皇后娘娘吗?”
此时此刻,皇后和奚嬷嬷都想到了,宫里十日请一次平安脉,最后一次平安脉是在昨天,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太医告诉过皇后娘娘,她有了身孕。
屋子里渐渐地弥漫起一股血腥味。
“不试怎么知道?”雾知夏胸有成竹。
“放肆!”奚嬷嬷怒斥道,果然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皇后娘娘岂是她能够用来试手的?皇后肚子里怀的可是龙种啊,若是有个万一,谁还有两个脑袋不成?
“雾知夏,你快来救我母后!”大公主满脸泪水,看起来可怜极了。
雾知夏深吸一口气,她做好这个打算之前,已经让自己的侍女紫薇帮她备了一套银针,此时,她走到了皇后的榻前,万分冷静地道,“还请大公主让一下位置。”
大公主朝后退了两步,她看着雾知夏瘦小柔弱的肩背,不知为何,只觉得心渐渐安定下来了。
“你可知,若是本宫肚子里的孩儿不保,哪怕本宫不欲追究你的责任,皇上也会治你的罪?”皇后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大的孩子,忍不住提醒道。
“臣女知,但当年外叔祖教臣女医术的时候,第一堂课便是医者仁心!”雾知夏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道坚毅。